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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夙雲 - 色妓【單】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26 PM     標題: 夙雲 - 色妓【單】

【小說封面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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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
許是前世兩相欠,今生注定要償還吧!
才第二次見面,清純如蓮花的葉水璉便認定了這個男人,
十八歲的她不顧父母的苦勸,放棄畫壇才女的前途,
執意要嫁給他,也不願再受相思煎熬。
但是,愛上一個出色不凡的男人真的好辛苦,
她發現自己愛不起,也累了,
一場婚姻竟像一場遊戲般匆匆結束……
望著她絕然的眼神,宋郝邦萬般心痛地簽下離婚書,
更難堪的是,霸道獨裁的父親卻專程趕來要見兒媳,
從小叛逆、不認輸的個性,讓他丟不起這個臉,
他只好向她低頭,求她配合演一場假鳳虛凰,
可沒想到她的演技如此精湛,一時間他也迷惑了;
親熱體貼的表現是因為她仍有一絲不捨,
或者只是念在一夫妻百日恩才賣力演出?

【出版日期】 2001年04月01日
【出版社名稱】 狗屋
【書系及編號】 采花032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27 PM

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2-11-3 11:10 PM 編輯

前言

  前世,和尚因「色妓」破戒。

  這世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28 PM


第一章

  天帝王朝 招聖寺

  廳堂上高掛著一幅「佛國蓮花」。

  姿態各異的蓮花為畫中主題,筆法健勁流暢,花瓣的輪廓全部用線條勾勒,看起栩栩如生,兩旁還穿插鳥獸人物,左側是一隻抖擻著雙翅的鴛鴦,右側是一隻昂首挺立的朱雀和一名身纏錦帶、半跪在蓮花上的赤身小童,下端則有一對長翼短尾、頭長獨角、遍身花斑的瑞獸。整幅構圖緊密均衡,色澤生動飽滿,意境之高遠讓人望而興歎。

  「哼!不過是個小和尚的塗鴉。」鄙夷的口吻迴盪在大廳。

  「小心隔牆有耳!」另一人雙眼陰狠,邪氣得令人起寒顫。「即使你瞧不起這個小和尚,他也很快就會被當今聖上欽點為我朝國師。」

  「哼!還不是聖上迷信,說什麼要振興佛教、弘揚佛法,才會讓這微不足道的小和尚一步登天。屆時,皇上聖旨一頒,文武百官和全國百姓還得在聖上親領下,前去向他磕頭禮拜呢。」說話的人語氣充滿輕視與痛惡。

  頓時周圍安靜無聲。

  這群奸相佞臣一想到未來得向一個小和尚頂禮,心裡莫不燃起熊熊妒火和憤怒!

  「『他』就是拿這幅『佛國蓮花』去魅惑皇上的。」心有不甘的臣子繼續數落。「皇上直嚷著這幅畫與佛結緣,輕易就被和尚收買了,這下,小和尚搖身一變大國師,真是名利雙收。」

  現在,招聖寺因為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,不但內外大肆翻修,飛簷雀替、蟠龍銅柱、雕樑畫棟,高低錯落有致,連前殿的寺門也用厚實的大檀木重新雕刻,配上成雙成對的石龍、石獅,使得原本古色古香的招聖寺,更顯得氣派華麗,絲毫不見往日樸實淡雅的模樣。

  而皇帝也因時常親臨招聖寺聽聞佛法,所以賜給招聖寺無數的佛雕、法器。這些尊榮至極的賞賜厚愛,也讓不少人眼紅極了。

  眼前這群神態高傲的達官貴人就是反對聲浪之一,其中最老謀深算的為首者終於開口說:「這就是我們必須防範的,再這樣下去,只怕皇上會完全聽命於他,到時我們在皇上的心目中,將會毫無份量。」

  這句話如同雷聲般貫進每個人的心底。

  這群皇帝的親信們,頓時個個神色晦暗。

  「絕不能讓一介小和尚騎到我們頭上來,在他握有大權前,我們要先發制人,讓他生不如死。」他們開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。「犧牲一個和尚,保住我們的權勢地位,這是絕對划得來的。」

  一張張邪惡的面容下,他們秘密商議著狠毒卑鄙的陰謀。「那就來『色妓』吧!」

  ※※※※

  招聖寺裡,照堅法師整日坐在床上。

  飲、食、坐、臥——甚至是作畫,他都不離開床。

  儘管外界偶有質疑,他仍堅持以自己的「方式」修行。

  別以為德智圓滿的他是個修行多年的老僧,其實他的年紀還很輕呢,而年紀輕輕能夠有如此修行,全賴他對於佛法的悟性高人一等。

  至於他的容貌,則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,秀美端正的五官,襯著白玉般瑩潔的肌膚,一個男人生得如此面同秋月,身如琉璃,相信沒有女人不被他迷得神魂顛倒;就連男兒身的皇帝,也無法不喜歡照堅法師,更遑論是迷戀他畫筆下「佛國蓮花」的高超意境呢!

  然而,姑且不論佛學上的修行,照堅法師本人也是個才華洋溢的翩翩才子。平日除了講道說法,就是以畫、詩、詞、曲、賦為消遣。而他謙虛的氣度、高風亮節的情操更讓人景仰。

  為了順應皇上的「旨意」,無法割愛「佛國蓮花」這幅畫的照堅法師,只得答應皇上,再次由他動筆,畫下複製版的「佛國蓮花」,獻給皇帝珍藏。

  他坐臥在床上,再次凝神聚力地做畫。就這樣,他摒除一切雜念,一心一意想畫出心中與世無爭的佛國世界……

  而這時離他被當朝天子冊封為國師的日子,也即將到臨。

  ※※※※

  紅樓。

  京城裡最熱鬧沸騰的青樓妓院。

  霓裳姑娘,是紅樓裡的當家花魁。

  她穠纖合度的身段、明眸皓齒的絕美姿色,艷冠當代,堪稱京城最能顛倒眾生的尤物。

  夜夜,紅樓門庭若市,車水馬龍,來往的騷人墨客、公子名流,都只為一睹霓裳姑娘而來。據說只要瞧一眼霓裳動人的神態,沒有男人不丟魂失魄的。

  霓裳姑娘的艷名遠播,不僅是貌美如花的緣故,她的詩也是遠近馳名,再加上能歌擅舞,這色藝雙全,可說是天下無雙啊!

  此刻,紅樓內無數的名流公子、豪門顯貴,終日等待,就只為能見這絕色佳麗一面。然而卻遲遲不見佳人的蹤影,惹得猴急的達官貴人們,都開始不耐煩了。

  「霓裳姑娘今天不見客——」老嬤嬤的聲音從後院傳到前面的大廳。「她去招聖寺拜佛了……」

  霓裳套了一件青羅罩衫,打扮得花枝招展,婀娜多姿地走入招聖寺,打算向人人景仰的照堅法師求佛法。沿著台階,她還不忘對著盯視她的小和尚,拋出媚眼。

  「風塵女子,來這兒做什麼?有辱佛門淨地!」在山門前,霓裳被兩個小和尚擋下。

  「我找照堅法師。」霓裳水靈靈的美眸試圖勾引眼前這兩個生澀的小和尚,她從不懷疑自己的「美色」有失效之時。

  「不行……」小和尚的聲音變小了。「照堅法師正在作畫,沒空……」

  「普渡眾生才是當務之急,照堅法師怎麼還能獨自悠哉地吟詩作畫?這證明,他根本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一代高僧,而是好吃懶做的修行僧。」霓裳故意大聲嚷叫,讓這兩個小和尚尷尬得面紅耳赤。

  「快點離開!妳這個傷風敗俗的妓女,妳不配拜佛……」情急之下,小和尚也不顧口德回以惡毒的話。

  「你們身為僧人,竟然口出惡言?青樓女子就不是人嗎?」這會兒,霓裳也被激怒,豁出去地說:「如果今天見不到照堅法師,我絕對不走。」

  「妳為何如此執著要見照堅法師?」外面的喧鬧聲傳到監寺耳中,他走了出來。「妳是何等人物?照堅法師豈是這麼容易就見到的?」

  「原來出家人也有大小眼!這是一天到晚念阿彌陀佛、合掌拜佛的人該有的度量嗎?你難道忘了,佛說眾生一律平等!」霓裳以一介女人家,振振有辭地教訓他。「依我看,你再修個數十年,大概也成不了道!」

  「妳膽敢詛咒佛門子弟?」監寺面對這個胡鬧滋事的煙花女子,也動氣了。「妳快回家吧!照堅法師是不會見妳的。」

  「砰」一聲,他們把霓裳隔離在招聖寺外面。

  監寺瞋恨心一起,乾脆下令弟子們將所有朱門都關上,一併驅趕前來參拜的平民百姓。「今天招聖寺關閉,大家回去吧!」

  一群人不明就裡,悻悻然地走了。在這群和尚想來,霓裳也一定會跟著離開。

  畢竟一名弱女子,在驕陽曝曬下,又能撐得了多久?

  ※※※※

  燥熱的暑夏,室內的空氣也凝滯不動。

  照堅法師靜坐念佛,卻一直無法平靜下來,甚至連畫畫也不能收斂心神,他神不守舍,這是絕無僅有的現象……

  忽地,烏雲密佈,狂風大作,大雨霎時傾盆而下,一連下了三天三夜……

  從不輕易離開床榻的他,突然想到大殿去參拜佛祖。他相信惶惶不安的心,只能借由注視莊嚴的佛像才能得到平靜。

  他下了床,離開禪房,很多禁軍在房外守候服侍他,雖然他極端不願意,但礙於皇帝的命令,他也不能多說什麼。他感到十分無奈,因為修行是自由的,可是他卻受到了世俗的羈絆和有形的約束。

  站在門前,士兵恭敬地取了油傘為他遮雨,他走過了花園,準備到大殿參佛,意外地發現朱門竟是關閉的。

  心虛的監寺趕緊胡謅道:「下了這麼多天的雨,來寺裡上香的人寥寥無幾,乾脆關上門,讓大家進行大掃除!」

  照堅法師卻不以為然,說道:「寺廟是平易近人的,而不是高高在上,拒人於門外。就算只有一個人,也要把握機會讓眾生親近寺廟、與佛結緣。」

  大師開示,果然如一盞明燈點醒諸弟子,他們立即點頭稱是,但個個心裡卻顯得慌亂無主,因為連關三天寺門是……

  就在這個時候,大門的另一側,傳出微弱的聲音:「快開門……我要見照堅法師……你們竟敢趕我走……」

  眾弟子面面相覷,大家都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力量讓霓裳待在外頭三天三夜,任風吹雨淋、曝曬寒凍,都不願離去?

  照堅法師無法置信,愕然地注視每個人,和尚們都露出了羞愧的神情。

  監寺硬著頭皮,試圖辯解:「大師,你在打禪我們不敢打擾……而這女人牙尖嘴利,又從事著不正當的職業,所以……」

  「如此,你們就把她擋在招聖寺外?」照堅法師一邊說一邊冒雨走向前廊,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。

  當下,弟子們也不敢怠慢地跑在照堅法師前,合力推開厚重的朱門,監寺則討好地大聲嚷叫著:「照堅法師來了——」

  朱門慢慢地拉開——

  照堅法師澄淨的目光直射向她。

  霓裳跪在雨絲飄揚的蒼茫天地間,美得連佛祖也會為她讚歎。

  雖然在三天三夜大雨的淋打下,她差點凍成一條冰柱,而且臉色泛白,全身顫抖不已,但是,更顯柔弱的她,格外惹人憐惜。

  「你……終於出現了……」她輕輕歎了口氣,虛弱地說:「我等你好久了……」

  「姑娘,為何苦守三天三夜,堅持不肯離去?」照堅法師悲憫地問道。

  然而霓裳並沒有回答。

  很快的,照堅法師親自為她覆上了油傘。即將貴為國師的他,竟紆尊降貴為一名女子執傘,這一舉動一時讓眾人瞠目結舌。

  監寺上前制止。「大師,你這樣有失儀態,她是……」

  「對我而言,所有人都是眾生,都是佛門子弟。」照堅法師心無雜念、正大光明地說道。

  「只有大師不會輕視我……」霓裳心生感激。

  雨勢轉大,驀地她身子一軟,昏倒在照堅法師的懷中。

  照堅法師本能地抱住她,兩手環住霓裳姑娘的上身。

  油傘滑落了。瞬間,滂沱的雨勢將他們四周編織成一片水簾雨幕……

  須臾間,照堅法師將霓裳橫抱起來,走至屋簷遮蔽處,轉身吩咐弟子。「快去端杯熱茶水來。」

  「是。」一個小和尚趕緊跑向廂房。

  在眾目睽睽之下,照堅法師脫下自己的袈裟,蓋在霓裳姑娘的身上,接過小和尚送來的熱茶水,餵進她發紫的唇中,試圖喚醒她的意識。

  此時,對照堅法師來說,救人才是最重要的,他無視於其他人議論紛紛的反應,一迭聲喚著。「姑娘,妳醒醒……」

  好一會兒,霓裳終於有知覺了,冷不防地,她竟再次將整個纖弱的嬌軀貼在法師身上。「法師,你救了我……謝謝你……」一雙丹鳳眼隱藏在濃密捲翹的睫毛下,竟閃爍著冷漠的眼光。

  照堅法師立即輕輕推開她,溫和有禮地道:「妳無大礙就好!貧僧是出家人,不能親近女眾的。很抱歉,這裡是佛門聖地,妳的身子雖弱,也無法扶妳回清修之地。貧僧已請師徒們去通知妳的家人,請他們帶妳回去休息。」

  「不……」霓裳不甘心就此離去。「我好不容易見到你……」

  「身體髮膚,受之父母——沒有任何事,比保全自己的肉身還重要,希望妳以後懂得珍惜自己。」照堅法師頭也不回地走回禪房。

  「那我還可以再見法師嗎?」霓裳不由得緊握著他留下的袈裟。

  「在佛祖面前,我們都是芸芸眾生,只要有機緣自然能相遇。」照堅法師語意深遠道。

  她意會之後心便揪了起來。「不管多久,你一定要再見我喔!」

  霓裳的聲音繚繞在前殿,彷彿在招聖寺門前立下誓願!

  ※※※※

  夜深時,雨停了。

  隔天,是艷陽高照的好日子。

  照堅法師和霓裳姑娘親密相擁的事件,在寺內寺外已傳得「滿城風雨」。

  偏偏,照堅法師對一切中傷的流言都置若罔聞,他依然盤坐在床榻上,繼續未完成的另一幅「佛國蓮花」。

  現在只剩蓮花的最後修飾而已。

  只是,他筆下畫的卻不再是蓮花,而是……

  他驀然停手,再也畫不下去。

  因為這不再是蓮花,而是儀態豐美的女人在他腦海盤旋的,全是霓裳姑娘的娉婷倩影……

  他被自己的念頭驚嚇到了。

  迅速地,他撇開了畫,開始靜坐打禪。

  他拚命地命令自己,心中只能有佛祖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傳來琵琶的絃樂聲。

  琵琶聲伴著一闕詞曲幽幽傳來:「弘誓深如海,歷劫不思議,種種諸惡趣,生老病死苦,疾走無邊方,釋然得解脫,真觀清靜觀,尋聲自回去。」

  原來這聲音極為悅耳,清甜圓潤,但配合琵琶弦聲,卻有一股淒涼、悲慘的感受。

  照堅法師目光一斂,如此讓他心領神悟的歌詞,究竟是何許人作的?

  他失神地起身,連忙走出禪房。「是誰在外面彈琴唱詞?」

  禁軍一見他立即恭謹回答:「只知那樂聲是從大門口傳來的。」

  照堅法師不由分說地往外走,後面自然又跟著許多隨從。

  遠遠望見朱門已經開啟,監寺和管事正對著來人惡言相向:「不能讓妳見照堅法師,妳和法師摟摟抱抱,會壞了法師的聲譽……」

  「求求你們行行好,讓我見見照堅法師。」霓裳姑娘原本心高氣傲的姿態蕩然無存,卑躬屈膝地請求著。「我欠他一份恩情,如果不是他施捨熱茶和袈裟,我早死在招聖寺的大門前了。」她楚楚可憐道:「我一定要回報他的救命之恩……」

  「為了貧僧?」照堅法師寶相莊嚴,從容走上前。

  風乍起,吹皺一池春水……

  再見到照堅法師,霓裳的心,完全被他奪走了。

  先前,淋了三天三夜的雨,她早已頭昏眼花,迷迷糊糊根本看不清照堅法師的長相。如今,晴空萬裏,光線明亮,霓裳終於清清楚楚見到人人口中頌揚不已的照堅法師。

  眉目清秀的他,五官端正柔和,皮膚細緻無瑕,這樣器宇軒昂、玉樹臨風的男人,為何是和尚?

  一思及此,霓裳不禁感到一陣悲苦和惋惜。

  陽光潑灑在他身上,將他襯托得耀眼非凡,像是落入凡塵的活菩薩。他緩緩問道:「敢問女施主有何事?」

  霓裳今年雖然才十八歲,但因身處在青樓妓院裡,什麼男人沒見過?如今面對照堅法師,她卻滿臉通紅,囁嚅地說:「我來還大師恩情的,並且送東西過來。」

  她將手裡的破舊袈裟獻上,順便把一竹籃的食物推向法師的腳邊,那食籃上貼著「供奉照堅法師」的字樣。

  照堅法師文風不動,那眼神,是一潭清澈的止水,讀不出任何涵義。這時監寺和管事又開始趕人。「好了好了,既然照堅法師都出來見妳了,沒事快走吧!」

  他們仍沒好臉色給霓裳,霓裳紅著雙眼怒目瞪視,卻又無可奈何。

  她被趕得老遠,仍不死心地頻頻回頭眺望遠方的招聖寺,深邃的黑眸中,浮現的是照堅法師挺拔俊美的面容。

  她的心揪緊了。

  處在紅塵裡,看破歡情慾愛,她不是早讓自己的心死了,為什麼如今卻對照堅法師……難道這就是情生意動嗎?

  ※※※※

  照堅法師心神不寧。

  回到床榻前,為了摒除雜念,他毅然地再度拿起畫筆,想要完成未完成的蓮花花瓣,無奈,就是無法動筆。

  難道他再也無法作畫了嗎?

  他盤坐著,披上了袈裟,不經意摸摸袈裟,才發現上頭的破縫處都縫補好了,也被清洗過,變得像一件乾淨如新的袈裟。

  是她巧手縫補的?他悸動著。

  寒夜中的古寺,岑寂得像大內的冷宮,油燈閃動著暈黃的光焰,照映著地上照堅法師的影子。

  他抬頭仰望黑幕般的星空,月兒高掛在一方,驀地,那一月如勾竟引他想起霓裳姑娘紅腫的雙眸。

  她為了縫補他的袈裟,想必是徹夜未眠?

  一切的苦惱,都是起因於生死愛慾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0 PM


第二章

  夜涼如水,銀月如盤高高掛在天邊。

  霓裳坐在床幃前,仰首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,不禁再三長歎。

  一場「色妓」的陰謀……卻讓她陷入愛恨糾葛裡。

  為什麼?她問上天為何捉弄人?讓嬉遊人間的一代花魁,對無情無慾的高僧動了情……

  她的心中不斷回想起「色妓」主謀者的叮囑:「要毀掉照堅法師,就全靠霓裳姑娘了。千萬不能失敗,否則,大夥兒的人頭都要落地……」

  老嬤嬤為她攢積了數不盡的銀兩,讓她下輩子可以不愁吃穿。可是,千金縱能買她的笑,脈脈此情向誰訴,沒想到她也被「色妓」禁錮了。

  原本心如古井不波,而今平靜的水面泛起了陣陣的漣漪。

  她恨!恨他為什麼屬於佛祖?

  更恨自己情不自禁地思念他……

  長相思,摧心肝!

  日子一天天過去,轉眼秋去冬來。窗外北風呼呼地吹著,門窗瑟瑟發響。

  一陣陣寒氣沁入照堅法師的心骨,只著單薄衣物的他冷得直發抖。雖然皇上曾賜給他無數綾羅綢緞,可是,他不願接受,並推辭皇上的一番美意。

  他想,一個佛門中人,不該貪圖錦衣玉食,就算受一點風寒,也是修行必經的過程。他的手凍僵了,而「佛國蓮花」仍舊沒有完成……

  照堅法師不自覺地望向窗外的皚皚白雪,雪地上反射著難得露臉的陽光,照耀在他身上,漸漸祛除了他的寒意。偏偏遠方團團烏雲聚集,一片風雨欲來之勢。

  突然間,徒弟叩門進來了,手裡抱著一件式樣很新的棉袍。「師父——這是……給您的。」

  這件棉袍做得極講究,質料也非常好,照堅法師一時尚未意識過來,接過手,他把棉袍拉開一瞧,裡面有一張小紙條——「送給法師禦寒」。

  「是誰?」法師疑惑著。

  「我……」徒弟欲言又止,因心虛而面紅耳赤,他知道照堅法師向來不收禮的原則。「師父,對不起……徒弟收了女施主的供養,她一直拜託,請徒弟把棉袍交給師父你——」

  「女施主?」

  他心念一轉,難道又是她?

  他惶惶悒悒下了床。「她人在哪兒?」

  「還在大門口。」

  照堅法師不顧一切地向外走,徒弟呆愣了,回過神,趕緊跟在照堅法師身後。

  在門口守衛的禁軍見他出了房門也跟隨在後。

  走在迴廊上,照堅法師感到不冷了。儘管嚴冬的空氣依然冷冽,他心中還存有些淒惶之意,但這件新棉袍帶給他真實的溫暖。

  朱門外的石獅旁——

  霓裳小小的身軀快被大雪淹沒,可憐兮兮的樣子令人心生不忍。

  她靈動誘人的眼眸癡癡望著照堅法師。「你……終於出現了。」

  「外面天寒地凍,女施主妳為何……」照堅法師白淨的面頰上,透出片片的酡紅。他的眼神竟露出不應該出現的困窘和難堪?

  冷不防,霓裳姑娘倏地跪在地上。「大師,求你救救我娘——」她嗚咽哭訴著:「我娘病重,熬不過這個冬天。求法師去開悟她,我娘需要法師的佛法指引!」

  霓裳的眼淚輕易地蒙騙過在場的人,和尚們無不動了惻隱之心。

  原來,這個妓女這麼孝順!以前,大家都誤會霓裳的用意了。

  晶瑩的淚珠沿著霓裳凍得發紅的臉頰潸然而落。「我知道大師是一代高僧,能夠得到您的祈福,我娘一定可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卑微的我願意發願終生供養佛祖……」

  僧人們噤聲不語,個個臉上都帶著愧疚。

  「妳真善良!」照堅法師話語一出,有如和煦春風、溫暖陽光,融化了冰天雪地。他豁達開朗道:「貧僧理當義不容辭。」

  他們四目相交,照堅法師露出有情還似無情的笑容,霎時,霓裳心神一震。

  而眾人無不被法師眾生一律平等慈悲為懷的心給感動了。

  「大師何時出發呢?」監寺在一旁好意地詢問。

  「越快越好,救渡眾生之事不能拖延。」照堅法師堅定道。

  「今夜好嗎?」霓裳姑娘乞求著。「乘馬車到我家鄉要七天七夜呢。」

  「事不宜遲,就今晚出發了。」法師毫不遲疑,決定後轉身離去。

  雪,不知不覺越下越厚了。天色,越來越暗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漫天飛雪,大地在風雪覆蓋下,迷茫難辨。

  「這樣,根本沒法兒行走啊!」在顛簸的道路上,馬車寸步難行。「休息吧!明天再上路。」霓裳身心俱疲地要求法師。

  照堅法師點頭,無巧不巧,前方有座破舊的土地公廟,他們下車,跑進了窄小的廟裡。

  「沒想到,會遇見大風雪——」這狀況,真是始料未及。

  凍僵的霓裳,全身都濕透了,她躲在角落裡用雙手摩挲細瘦的臂膀,試圖取暖。

  照堅法師則從容不迫地先安撫馬匹,然後到外頭撿木材,拿進來生火,讓室內變得溫暖,再不疾不徐地拿出乾糧放在包袱上。

  以照堅法師超然的身份,他可以要求皇上賜予他馬車隊及大批隨從,但他厭惡虛浮的榮華富貴,想掙脫任何形式的羈絆約束,所以他婉拒了皇上的美意,選擇刻苦的方式前往。

  霓裳果然料的沒錯,照堅法師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,就和她乘著馬車,一路往北行走。

  「過來取暖吧!」法師輕喚著。「妳一定凍壞了!」說著立刻盤坐在遠遠一角,背對著她。

  他看不見她,所以不知道霓裳眼底流露的愛慕。

  踩著地上的稻草,霓裳來到了火爐邊,捱不住飢寒交迫,先脫掉身上所有的衣裳,烤乾濕漉漉的身子,再取出了大披肩,環繞在自己纖弱的身子上。接著拿起放在包袱上的乾糧,啃吃了起來。

  而照堅法師則神色自若地打坐,對外界的一切聲響置若罔聞。手中拿著一串佛珠,口裡喃喃念著佛號。

  朦朧閃爍的火光,將他映照得分外耀眼,也讓她的心柔柔地被牽動了。

  雪花飛,飛滿天,一點相思幾時絕。

  好恨!她永遠無法跟一個無形的佛祖爭奪這個男人啊……

  「法師……」她終究忍不住,衝動地問:「法師為什麼要出家呢?」

  看著照堅法師沉默的背影,她開始後悔自己可能打擾了法師。

  好半晌,他簡短說道:「為了成佛。」

  「法師不愛黃金嗎?法師不愛美人嗎?」在霓裳的心中,她可不覺得當和尚有什麼好。

  「黃金是很寶貴的,但黃金買不到逝去青春;桃花是很美麗的,但桃花不會長久開放。」

  霓裳滿臉疑惑。「難道……法師,你也不怕死嗎?」

  「人不都會有『死亡』的那一天?」

  霓裳沒有說話了。她不明白,為何這男人與每天流連在她身邊的公子哥兒截然不同?

  「法師——」霓裳的心中仍有無數的疑問。「京城裡的人都說法師吃喝坐臥不離床……」

  「人一生中,最重要的生、老、病、死,都離得開床嗎?」法師微笑地點明。

  「所以法師想以自己的方式,在床上開悟,床上悟道?」霓裳恍然大悟道。

  「妳的悟性很高。」照堅法師歡喜地說:「當時,聽到妳的琴聲,就覺得妳很有慧根!」

  「不!」霓裳害羞地低下頭。「是法師的每一句話都令人感動,而我也漸漸地體會到人世的無常……」忽地,她打了個寒顫,冰凍的空氣,幾乎讓她快僵硬了。

  她倒抽了口氣,照堅法師渾身一顫。

  霓裳望著那不屬於世俗的身影,一顆心無法抑止地揪緊了……諷刺的是,多少王孫公子欲求一親芳澤而不可得的一代花魁,竟愛上一位出世的高僧。這叫她情何以堪?

  即使他不能回應,她仍無怨無悔地愛他!縱使只有一夜,她也要將這一剎那變成永恆。

  她鼓起勇氣,柔聲說道:「在我心中,法師不是和尚——」

  破舊不堪的小廟逐漸承受不了風雪的侵襲而傾塌了一角,霓裳瘦弱的身軀,怎堪寒風直吹?

  「而是一個男人,一個我喜歡的人……」她努力地說出這句話。

  空氣彷彿凍結了——

  照堅法師平靜的心頓時波濤洶湧,他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,眼瞳散發出閃爍的火焰。

  霓裳宛如傳說中的雪女,全身只繞著一條大披肩,穠纖合度的嬌胴若隱若現。

  她的真情告白如白雪一般純潔無瑕,讓人心動,她拋開矜持,毫無保留地吐露自己的真心:「法師,我愛你,我從第一次見到你,就愛上你……」

  她全身顫抖不斷,呼出白煙般的氣息,每說一句話,胸口就被吹進來的風雪刺得發痛,然而「我愛你」三個字卻說得簡潔有力。

  「我知道你是屬於佛祖的,我沒有恨……」霓裳豆大的淚珠滑落,她顫抖啜泣。「我只求你,這一刻,屬於我……」

  大雪不曾停止過。

  風,依舊呼呼地吹著,雪,掩蓋了崎嶇不平的道路。

  而照堅法師的情感,因霓裳的真情告白再也不能平靜了……

  人生自是有情癡,此恨不關風與月。

  他沉痛地閉上雙眸,告誡自己:出家人,應該無情無慾。

  不!誰說他斷得了貪瞋癡愛,那是眾生本性……只要天不老,情永不斷絕。

  眼前的霓裳無可否認是絕代佳人,而他,此時此刻,究竟是凡夫俗子或是修行中人?

  照堅法師心中浮上愣嚴經一段「戒色」的經文:「淫心不除,塵不可出。」於是他穩定心神、坐懷不亂。

  「如果……霓裳快被凍死了,法師仍會見死不救嗎?」她半是要脅、半是乞憐。「法師難道一點慈悲心都沒有嗎?」

  照堅法師將手中的佛珠握得牢牢的。

  「法師,霓裳知道你不會愛我的……因為霓裳是煙花女子,根本配不上你,你像蓮花,清秀芬芳,不可褻狎。」她的生命力一點一點流失中。「你不愛我,我就站在這裡,直到凍死……」

  霓裳吹彈可破的肌膚晶瑩賽雪,此刻已經凍得發紫。她虛弱地笑著。「法師,我快凍死了!」

  照堅法師左右為難,如果不救她,她會凍死;如果救她,他會破戒……

  不!這不是她的問題,而是自己七情六慾未除。

  原來,他的心盈塞的不是無情,而是愛。剎那間,手上的佛珠斷了……

  他愛她啊!

  愛——他也看不破。終究不配做和尚!

  「不——」他移動了他的腳步,上前抱住霓裳。「妳不準死。」

  雪無聲無息地滑落,落在她瑩白的素顏上。照堅的袈裟緊緊包圍他們倆。

  他們忘我地凝視著彼此。

  拋開了世俗禮教,忘記紛紛擾擾。歸返天地初開的最原始,他只是一個男人,而她是一個女人。

  「霓裳不冷了,你像光明的太陽一樣,照亮了霓裳的心房,像和暖的春風,使垂死的霓裳,又有了復生的希望……」被他擁著,她真的心滿意足了。

  袈裟下——

  此刻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,她可以感受到他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,她的臉泛起一片灼燒後的紅豔。

  近乎半裸的霓裳,酥胸微露,婀娜的身段、撩人的姿態,全都呈現在他面前,而她烏黑的髮絲散亂開來,泛著紅暈的雙頰透露出一股嫵媚,紅唇誘人地半啟著,吐納著幽幽的熱氣……那柔弱的模樣,可以激起所有男人的憐惜。

  「我也愛妳……」

  這一刻,他忘記佛祖了,他——只是霓裳的男人。

  在他的懷抱中,她毫無保留地為他綻放。

  她卑微地跪在他的腳下,輕巧的舌尖吻遍男人最敏感的部位……

  她撤下他最後的心防。

  霓裳弓起身體,呢喃著:「這是我的第一次。」她捧住他的臉頰,心甘情願獻身給他。

  雖然身在風月場所,接待過各式各樣的男人,但是,她仍然潔身自愛。她也知道終有破身的一天,老嬤嬤遲早會將她的貞操當作是買賣來交易。所以,她寧願自己選擇想要獻身的男人。

  她不後悔給他,因為她深愛著照堅法師。

  她主動地迎向他,攬住他的肩頭嬌胴緊緊貼住他的身軀,他的欲望抵住她的純真,試探的動作讓她痛得別開頭,雪白貝齒用力咬著下唇,遏止自己掉淚。他帶著驚異,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豐潤雙唇,在唇瓣上輕輕地摩挲著。

  「但願君心似我心。」她低喃。

  他一挺身,衝入她未經人事的禁地,開始了亙古以來人類最原始的律動,她合上眼睛不停地吐出清柔嬌吟……然後一起共赴巫山雲雨。

  夜長人不寐,他們耽溺在彼此的濃情蜜意裏。

  ※※※※

  紅樓。

  這群朝廷大臣正開著慶功宴。

  「我已經稟告皇上,照堅法師根本不是什麼得道高僧,竟然膽敢犯色戒,與妓女淫亂,根本就是妖魔嘛!而迷惑皇上的那幅『佛國蓮花』,不過是妖魔鬼魅騙人的工具。」這名皇親國戚得意洋洋道。「現在,皇上終於覺悟了,下令驅逐照堅法師。」

  這真是振奮人心的消息。

  在座的大官們無不笑得合不攏嘴,沾沾自喜設下的奸計終於得逞了。

  霓裳坐在這群達官顯要之間,幾乎要崩潰了。

  「色妓」——將他們帶入恩恩怨怨相報的宿命中。他們終將被毀滅……

  霓裳多麼想遠離這群害死照堅法師的罪魁禍首們。只是她不能!老嬤嬤和她的生命都掌握在他們手裡,他們可以為所欲為地殺人!

  她只能委曲求全,為虎作倀!

  照堅法師……她的心呼喚著他。「色妓」陰謀結束後,她仍是一代名妓霓裳——一個虛情假意的青樓女子。

  在這群喪心病狂的皇族面前,她仍然強顏歡笑,陪酒作樂,甚至虛以委蛇地附和:「和尚?是和尚又怎樣?還不是男人,只要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,抗拒得了我霓裳的美色嗎?」

  大家舉杯慶賀,高歌助興。

  「這次的『色妓』,能夠一舉成功,真是大快人心!」他們終於剷除皇上的「新歡」了。「照堅法師根本不是高僧,只是『床僧』——」鄙夷聲四起,大家無不得意忘形。

  霓裳故意佯裝幸災樂禍。「照堅法師如果是『床僧』,那我不就是床妓了——」

  這句玩笑話果然博得眾人鼓掌叫好!

  笑聲震耳欲聾,響徹雲霄。

  「不好了」一名侍女衝進門報告。「招聖寺發生火災了,照堅法師他……」侍女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:「他將掛在大殿上的『佛國蓮花』給燒了……」

  話未說完,一道人影瘋瘋癲癲地跟著衝了進來。

  霓裳面如土色地看著他,其他人也被嚇得魂不附體,一句話都說不出口。

  衝進來的人正是照堅法師!

  霓裳彷彿被鞭條狠狠地抽打全身。

  照堅法師直盯著她,最後冷冷笑了。

  沒想到,他被她玩弄在股掌間……

  他的手指比著前方的霓裳,恨聲道:「為了妳,我背叛佛祖,然而妳卻背叛了我——」

  他掃視在場的每個人,目光再也沒有昔日琉璃般的清澈。「來世,看你們怎麼償還我!」

  下一秒,照堅法師抽出刀刃,只見銀光一閃,刀鋒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身體——

  他選擇自殺,以極端激烈的方式結束他修道破戒的一生。

  鮮血狂噴的照堅法師,死的那一剎那,眼睛睜得好大。

  而霓裳神魂俱裂,也跟著昏死過去。

  ※※※※

  招聖寺沉浸在極度沉重的氣氛中。

  連暮鼓晨鐘聽起來都顯得分外低沉,深深撞擊著每一個佛門子弟的心。

  真是令人痛心啊!特別是渡化照堅法師的道宣和尚,格外難以面對這一切變故。

  他為徒弟的行徑感到悲哀羞恥,好幾天吃不下、睡不好,天天跪在蒲墊上,悶不吭聲。

  這世是師徒,來世但願也是師徒……道宣和尚喃喃地念著。

  照堅法師死後,遭到世人的唾棄。

  「臭和尚,竟然敗壞佛門風氣,把他丟到荒郊野外,讓禿鷹野獸啃食他的屍首!」

  於是,他的屍體被丟置在無垠黃沙中,飛舞的沙塵,很快的就會將屍首掩埋。等待眾人離去,金黃的大地上,出現霓裳孤獨的身影。

  霓裳跪在他的身旁,用自己的身體遮護著照堅法師,不讓他被風沙掩埋,也不讓他被野獸咬噬,淚眼婆娑地,她輕撫著照堅法師的面頰。「霓裳求求你,不要死不瞑目!不要帶著恨!」她用細弱的小手,試圖合上他的眼睛。「我竟然害死自己最愛的人……我不是故意的啊……」

  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,她用雙手向下挖洞,決定親手埋葬照堅法師,不讓他曝屍荒野。

  「今世欠你的,霓裳來世再還。」她吻了他,深深地看他最後一眼,默默吟唱著:「昔君與我兮,形影潛結。今君與我兮,雲飛雨絕。昔君與我兮,音響相和。今君與我兮,落葉去柯。昔君與我兮,金石無虧。今君與我兮,星滅光離。」

  填好了塚,立好了碑,她守在照堅法師的墳前不肯離去。

  「生當復來歸,死當長相守。」她露出恬淡絕美的笑容。「這世我們已做了夫妻,來生也是夫妻。」

  日復一日,月復一月,年復一年……

  一代名妓——霓裳,為了照堅法師,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瘋婆娘。

  當年,照堅法師僅有的遺物也被丟出招聖寺,就是那一幅未完成的「佛國蓮花」。

  霓裳把它當成寶貝時常捧在懷中,也用手指跟著描繪那維妙維肖的圖案。這一筆一劃,曾浸潤著照堅法師的手澤,一想到這裡,每每讓她落淚。

  她守著照堅法師的墳老死。臨死前,手裡還緊握著「佛國蓮花」這幅畫。死的時候表情很安詳,似乎死亡才是她等待的歸屬。

  可憐她一片癡心的人,就草草地埋了她,讓她與法師躺在一塊。

  而那幅「佛國蓮花」最後又落入皇帝手中,皇帝既感歎又不捨。

  只能怪女人,竟把一代高僧給害死了!

  如真有來世,盼望能再與你結緣……皇上默默發願。

  「佛國蓮花」這幅未完成的畫作,最後被皇帝供奉起來,成為國寶。

  而照堅法師和名妓霓裳的愛恨糾葛,也被世世代代流傳下去。

  任誰都會被這段動人的愛情故事感動,都會心疼他們被命運玩弄的遭遇!

  此愛幾時休?

  此恨何時了?

  結束這世孽緣,他們繼續在輪迴中相遇與錯過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0 PM


第三章

  二十一世紀,台灣

  畫廊正展出葉水璉蓮花個展。

  她是一代才女,年方十八,就已在台灣畫壇上佔有一席之地。

  筆下的蓮花,呈現出清逸淡雅的風貌,超脫塵俗,瀟灑奔放。這些奇異的特質,讓葉水璉很快地聲名大噪。雖然,她只是一名大學美術系一年級的學生。

  葉水璉出生在書香世家,父親葉威期是大學教授,而他與妻子沈湘君就只有這個獨生女,所以疼愛有加。

  葉氏夫婦發現葉水璉從小就很有繪畫天分,又熱中於中國藝術,於是就傾全力栽培她。如今,她果然不負眾望,成為台灣畫壇上最被看好的才女。

  寬大的畫廊,一入門的正前方,擺著中國美術史上相當重要的作品「佛國蓮花」。

  其餘,則是大大小小的蓮花圖,有「噴墨蓮花」、「七彩蓮花」、「彩虹蓮花」……幾乎囊括了晨昏四季、不同時期的蓮花樣貌,朵朵蓮花靜靜地懸在畫廊的牆壁上綻放光彩。

  畫廊總共展出大約五十餘幅圖。不過,偏偏此刻葉水璉霧濛濛的雙眸,看的不是自己的蓮花畫,反而一直專注盯著那幅巨大的「佛國蓮花」。雖然,那根本不是她的作品。

  或者,連另一位參觀者也是。

  宋赦邦一走入畫廊,就被「佛國蓮花」給吸引住了,他的目光自此不曾移開。

  那是他在夢裡常常見到的畫。

  每次,蓮花總是若有似無地浮現在他眼前,他想伸手去抓,卻又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每回夢見,總令他驚心動魄。

  他出生在商人之家,對畫並沒有研究。小時碰的是算盤;稍大,碰的是計算機;現在,碰的則是電腦,電腦上有數不清的阿拉伯數字——代表金錢。金錢堆砌出無數的財富和權勢名望。

  但是,他的心中一直潛藏著一朵蓮花,他渴望有一天能夠伸手抓住那朵稍縱即逝的蓮花……

  葉水璉打算將所有畫作的義賣所得,全數捐給慈善機構,協助孤兒成立教育基金。而這個舉動很快地受到各界的迴響,因為葉父是許多著名商界人士在大學時的教授,加上女兒葉水璉的國畫名氣,所以,很多企業界的名流都會踴躍參加,包括宋赦邦。

  今天,如果不是為了義賣,他是不會出現的。畢竟他是亞洲英達銀行集團的總裁,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銀行家。

  他三點就從銀行離開了,但臺北東區交通壅塞,又逢春雨紛紛,等找好停車位,畫廊也接近打烊的時間。

  基於對師長的尊敬和禮儀,他起碼要來簽個名,祝賀葉教授的女兒葉水璉首開的畫展成功。順道也買幾幅葉水璉的蓮花畫作,以提升企業慈善的形象。

  畫廊靜悄悄的,只剩下葉水璉一個人。

  望著窗外逐漸轉大的雨勢,可以想見待會兒下班時間一到,東區的交通情況會多麼壅塞。反正也沒什麼事,葉水璉就讓得擠公家的車的畫廊小妹先下班了。

  她一直凝望著「佛國蓮花」這幅畫,逐漸進入冥想的世界裡。

  他則被「佛國蓮花」震撼得不能自已。

  這幅畫,他要定了。

  回過神來,轉頭放眼望去,只見到遠方的她。

  昏暗的畫廊,讓宋赦邦看不清楚她的長相,只認定她是畫廊經理。於是習慣性地以高傲的口吻說:「小姐,我要這幅畫,多少錢——」

  對方沒有答腔。

  宋赦邦對她忽視自己的態度極為不滿。「小姐……」他大步走向她。「妳聽不見嗎?我在問妳畫多少……」

  她說話了,清脆嗓音像是易碎的玻璃,那是一種心灰意冷的語調。「我就知道,『佛國蓮花』讓我的畫全都黯然失色了……沒有人會注意我的畫……」

  那可憐兮兮的口吻,讓他的心抽痛了一下。「不!小姐,妳誤會了,我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當他走近,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臉時,他愕然得再也說不出話。

  她竟然比「佛國蓮花」更加懾人心魂。

  這輩子,他還沒見過如此讓他神魂顛倒的少女。

  她有張精雕細琢的俏臉,清靈澄淨的黑瞳,小巧的鼻子下是微翹的紅艷雙唇,再加上一頭烏亮的長髮,純真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嫵媚性感。

  就像是那浮出水面的蓮花,純潔高雅,不染一絲世俗的氣息。

  「我……」他不禁詫異,自己居然口吃了。「妳好,我是……」

  突然,她急急地撇過頭,不肯正視他。

  他皺起濃眉,不解中竟感到強烈的失落……

  但是,他會錯意了。

  其實是他強烈的存在感,讓她感到害羞極了。

  他有著如斧鑿般深刻而俊美的五官,古銅般的膚色,更添幾分陽剛之氣,光鮮的穿著下,無法遮掩他偉岸俊朗的體魄,看來他絕非泛泛之輩。而一雙深沉敏銳的冷眼,在金邊眼鏡的修飾下,看起來多了一些溫柔。這個男人彷彿就像一塊磁石,把她的心百分之百吸引住了。

  雖然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,卻自然而然展現出一股強悍的領袖氣質,讓人不自覺地臣服於他。

  「小姐,」他不客氣地喚著她。「不要不理我!」他乾脆地問道:「葉水璉呢?她應該離開了吧!」他深深歎口氣,似乎為他的遲到感到汗顏。「算了,沒關係!我問妳:『這幅畫賣多少錢?』」

  「畫——」水璉的目光又黯淡下來。「『佛國蓮花』是非賣品。」她小聲道。

  「非賣品?」宋赦邦無法置信。「為什麼?」

  「那不是我的作品……」她心虛地說。「那是借來擺的,因為我真的很愛這幅畫。」她好不容易趁這次畫展,找到收藏這幅畫的英國主人,請他「暫時割愛」借她擺在畫廊中展覽。

  「不是妳畫的?妳用借的?為什麼?」一時間,他還會意不過來。「妳剛說什麼沒人會看上妳的畫,難不成……」

  啊!靈光乍現,眼前的她,會是那個畫壇才女葉水璉?

  嬌貴中,竟是顯得那樣清純,絕世的美貌,讓他徹底失了神。

  「妳是葉水璉?」他承受到相當大的震驚。

  葉教授的千金竟然如此可人?

  她輕輕地點了頭。

  「對不起。我剛剛將妳誤認為畫廊小妹……」向來對下屬頤指氣使的宋赦邦,竟然對葉水璉行了九十度禮。「對不起……」

  葉水璉連忙回禮說:「沒關係……」不知不覺間,她的雙頰更顯酡紅了。

  白皙粉嫩的皮膚,罩著一襲粉色的百合扇長衫,讓她顯得更加靈秀動人。

  「這是我的名片。」他連忙把名片遞給她。「我是宋赦邦。」名片上頂著銀行總裁的「大」頭銜,讓葉水璉不由得另眼相看。

  而宋赦邦這回費心向她解釋:「妳的父親是我大學時經濟系的教授……」原來,緣分就是從那時聯結起來的。「這麼多年,我和老師都還有連絡……」

 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話,但葉水璉的反應卻好冷淡,讓他的心涼了半截。

  他在商場上向來立於不敗之地;在情場上,更是無往不利,所有女人一看到他,無不想盡辦法,希望得到他的青睞。如今,他卻公然吃了閉門羹?

  他絕不輕言放棄,話鋒一轉:「是否有這個榮幸,請葉小姐為我介紹一下妳筆下的蓮花?」

  說到畫,她深邃清澈的眼瞳,立即綻放無比的光彩,似乎繪畫是她生命的全部。

  看著她晶亮的眼神,宋赦邦不自覺地失神了。

  「蓮花——」她引領他走向「佛國蓮花」那幅曠世鉅作。「我筆下的蓮花比起這幅,只怕是小巫見大巫、不登大雅之堂的兒戲之作。如果要介紹蓮花的高風亮節,只有『佛國蓮花』的意境能夠表達了。」

  水璉露出傾國傾城的笑顏。「你很有『眼光』,這幅畫是中國歷史上的經典作品……」

  她告訴他「佛國蓮花」的故事由來──關於一位聖潔的高僧和青樓名妓的纏綿情事……

  「『佛國蓮花』這幅畫,最後落入誰的手中呢?」宋赦邦莫名地關切不已。

  「歷經戰亂流離,一直到清朝末年的八國聯軍,兵荒馬亂間被英軍帶回英國,之後被一位喜愛藝術的將軍買下私藏,一直到現在。」葉水璉訴說著來龍去脈。

  「原來是高僧的大作,那這幅畫所想要呈現的就是世外桃源的景象了。想必當時那位高僧已經有世界和平、烏托邦的觀念!」宋赦邦不勝唏噓。「照堅法師的畫已經達到超脫世俗、無人能及的境界。哎!只是不幸遭小人暗算,最後的遭遇真是可憐……」

  「這幅畫其實是複製畫。」文靜的葉水璉,難得地侃侃而談。「真跡那幅,傳說被照堅法師放火燒了,這幅是他另外繪製給皇帝的。但尚未完成,就被奸臣用計陷害,在妓女的引誘下,破戒自毀……」每次說到這兒,她的心窩兒總是感到隱約的疼痛。「所以,這幅畫有一些瑕疵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宋赦邦聽得津津有味。

  「蓮花的花瓣少了啊!」她伸手指著。「法師大概來不及完成……真是美中不足的地方。」

  「是嗎?」宋赦邦抬眼近瞧。「真的呢!」他側身對水璉露出親切的笑臉。「不過,這並不影響畫的風采和境界,不是嗎?」

  「水璉——」這叫聲讓他們從歷史的走廊回到了人間。

  「爸爸!」原來是葉威期來接女兒回家了。

  「我在樓下等妳,見妳一直沒下來,讓我擔心了好久——」葉父每天都會順道來接女兒回家。「所以,我臨時停車,就趕緊跑上來。」

  葉水璉抬頭看看牆壁上的鐘,才發現時間已經好晚了,她居然跟眼前這個陌生男子聊到忘了時間。「對不起,爸爸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」

  「對不起,都是我造成的。」冷不防,宋赦邦雄渾的聲音插進他們父女的對話。「老師,是我,你還記得我嗎?十年前被你教過的學生。」他神采飛揚地靠過來。「我是宋赦邦。」

  葉威期霍地眉開眼笑。「我教過的每一個學生,我都不會忘記。沒想到,你也來了——」他老人家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這位青年才俊,感到滿意極了。「如今,你事業有成,是社會的中堅份子,我也與有榮焉!」

  「那是托老師的福氣!」

  「有女朋友嗎?」葉威期隨意問著。

  「目前沒有,需要老師介紹了。」宋赦邦意有所指地看了葉水璉一眼,而一旁的她頓時滿臉通紅。

  誰知,葉威期搖頭微笑。「夠了!你和學生時期沒兩樣,仍這麼喜歡耍嘴皮子!」他根本不相信。「記得學生時代,你就是系上有名的情場高手。如今憑你的家世背景和經商頭腦,只怕身邊的女人更是有如過江之鯽……」

  半晌,葉水璉的臉色轉為慘白。宋赦邦則被教授的話弄得很難堪。

  「走吧!水璉!再不走,車子被拖吊就慘了。」意外的,葉威期冷漠地往外走,連招呼都不打一聲。

  「是的,爸爸!」水璉從小到大都很乖巧,從不違抗父親。她依依不捨地偷望了宋赦邦一眼,趕緊隨著父親離去。

  留下宋赦邦一人停留在原地。

  他繼續盯著「佛國蓮花」那幅畫,被畫中蓮花的眩彩魅惑了心。

  沒想到,教授竟會毫不留餘地地諷刺他。葉威期根本是護女心切的老狐狸,一眼就看穿宋赦邦喜歡他的女兒?

  每每看到蓮花,他就心跳不已……如今,蓮花幻化成了雙頰泛著微微紅暈的葉水璉。

  他不知道站在原地有多久,直到,保全人員來關門,他才不得不走。

  ※※※※

  水璉再也畫不出任何東西了。

  過去每天吃完飯後,她都會乖乖地回到書房裡,作畫看書。

  但她是奇特的,作畫的方式與一般人不同。

  就像和尚尼姑打坐那樣,她是盤坐在家裡的和室作畫,或盤坐著看書。

  誰能想像,才十八歲的她,喜歡看的不是時下一般少女捧讀的言情小說,而儘是一些佛教經典,甚至是艱澀的西藏佛典翻譯過來的經文。

  不過,這一刻,她望著絹紙,一直發呆。

  她拿起毛筆,想用墨汁在絹紙上揮灑,無奈,當墨汁從毛筆尖端滴下時,她還是一動也不動,果真是失了魂。

  此刻,葉水璉腦海裡翻騰的,全是宋赦邦的影子……

  等她驚覺時,絹紙早已染上大量的墨汁。

  她想讀佛經,不過,映入眼瞳的,不是愣嚴經的經文,而是宋赦邦深沉的冷眸和勾出一抹邪氣笑紋的嘴角。

  天啊!她究竟怎麼了?十八年來,她首次嘗到又甜又酸的少女情懷。

  葉母沈湘君關心地從客廳向和室望去,看著背對她盤坐的女兒,歎氣說道:「水璉從小就比較內向安靜,不但不像同年紀的女孩,神情也老是一副不屬於世間的冷眼旁觀……有時連我們父母都難猜到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?」

  小時候看水璉,很驚訝她小小年紀就在讀佛經,當時,葉母好怕女兒將來會出家。如今,看著女兒長大,心中的「芥蒂」更深了。尤其,現在她居然還會打坐冥想,更讓父母親牽腸掛肚。

  葉威期腦中閃過宋赦邦的影子,突然感到忐忑不安。「哎!唯一值得欣慰的事,是水璉從小到大,一直很乖巧,從來沒有給我們添過任何麻煩。」他語重心長說。「現在長大了,又長得這麼標緻,就怕女大不中留啊!」他捨不得道:「唉……真希望水璉能永遠留在我們身邊!」

  沈湘君回答得妙。「我寧願她有好的歸宿,也不要她終生不嫁,甚至出家做尼姑去。」

  「嫁給一個愛她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。」葉威期不由得又想起宋赦邦,擔心像他這樣花心的男人,出現在女兒的生命中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宋赦邦躺在床上,輾轉難眠。

  就算閉上了眼睛,夢中熟悉的蓮花這回變成了清新絕美的葉水璉。

  隔天早晨醒來,他憔悴地對著鏡子許久。

  他無法置信,自己居然會對她一見鍾情!

  誰說他是紈袴子弟呢?他忿忿不平地想。

  弱水三千,他只取一瓢飲——只是,他從未碰過讓他可以生死相許的女人。

  不管如何,他要定葉水璉了,就算是不擇手段他也不在乎!

  ※※※※

  「什麼?」一早到了畫廊,葉水璉無法置信,她所有的畫都義賣出清了。「怎麼可能?這麼容易……」

  「是的。」打工小妹興高采烈告訴她。「今天早上,英達銀行的會計部門打電話來,說總裁交代買下所有的畫。很快地,就派人來把畫取走了,然後,給了這張支票——」

  面對畫廊空蕩的牆壁,手裡握著七位數字的支票,水璉只能對著惟一剩下的那幅「佛國蓮花」發呆。

 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,讓她一下子還杵在原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沒想到,這麼快就達成她幫助孤兒成立獎學金的願望。

  這恩人是誰呢?

  支票上的開票集團是英達銀行,與昨天宋赦邦給她的名片上印的公司名一模一樣。難道會是他……

  畫展還開不到三天,蓮花畫銷售一空——

  隔天,各大報藝文版都刊出這個消息。

  葉水璉料得沒錯,是宋赦邦買下了她所有的畫。

  報導內容寫道:「……英達銀行總裁宋赦邦推崇葉水璉筆下的蓮花超凡脫俗,他說:『有哪位書一家年紀輕輕就能在畫廊展出作品?』可見,葉水璉在台灣畫壇已有不容忽視的實力……而葉小姐愛心不落人後,英達財閥當然全力資助她完成心願,成立孤兒獎學金……」

  這篇報導,她剪下來,帶在身上好久好久。

  可是從那一天起,她再也沒有見過宋赦邦。聽說,他飛往英國了。

  畫展奇跡似地開了三天就圓滿閉幕,所以,「佛國蓮花」很快被送回,飄洋過海還給主人,看來她也跟「佛國蓮花」沒什麼緣分吧!

  葉水璉又恢復了往常的日子,上課,回家,讀經書,聽佛經,繪畫寫生。

  不過,對著絹紙,她的手發抖著,因為她再也畫不出畫了……

  她向來是個有心事往肚裡吞的孩子,不會給父母添麻煩,父母也探不出她有什麼不對勁。

  只是發覺到她更加沉默寡言了。

  日子一天天過去,轉眼間過了好幾個月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1 PM


第四章

  半年後——

  「葉教授,你好。」

  今天,下課後葉威期走在校園裡居然碰見宋赦邦。

  他穿著一套簡單的休閒裝,戴著一副深色墨鏡,似乎有意遮掩他不凡的身份。他簡潔地說明來意。「如果教授有空的話,希望您能到敝公司演講,跟我的員工們談談關於人類與經濟發展的歷史演進。」

  面對過去的學生這麼誠摯的邀請,讓葉威期不好意思拒絕,而他也明顯感覺到宋赦邦有某一程度的改變,他的眼神中常不由自主地閃爍著渴望的光芒。

  難道,他談戀愛了?

  這樣最好,別把腦筋動到他女兒身上就沒關係。想到這兒,葉威期頓時鬆了口氣。便答應了宋赦邦的邀請。

  這場演講十分精彩,員工反應都相當熱烈,舉手發言的人很多,讓葉威期忙著回答問題,忘記時光的流逝。殊不知,這是宋赦邦的「刻意」安排。

  下了課,葉水璉預備搭公家的車回家。

  可是今天,她突然想起油畫要使用的帆布畫框沒有了,明天上油彩課可不能沒有畫框。而爸爸臨時有事不能來載她,她只得自己坐公家的車去美術行,再扛著巨大的畫框坐公家的車回家,真是辛苦極了。

  葉水璉扛著畫框,經過寧靜的小巷,這一帶房子雖有些老舊,但是家家有庭院,花木扶疏,算是臺北市區的文教區。安靜、遠離塵囂,經過這巷子,總會感覺到別有洞天。

  驀地,她覺得不對勁,後面有一輛車,一直尾隨著她……

  是誰?是壞人嗎?

  她想起報紙常常報導女人在暗巷被偷襲的事件……水璉不禁感到驚慌失措,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。

  真是的!爸爸沒事接受什麼演講的邀請,這下子,害她一個人……不知如何是好,她扛著沉重的畫框,不敢回頭,腳步也越來越急了。

  幸好,家門就在前方了。

  冷不防,那輛賓士車居然緊急煞車。

  尖銳的煞車聲,夾雜她的尖叫聲,手上的背包、畫框也散落一地。

  驚魂未定的她還搞不清楚一切,整個人就被一道黑影拖進車子裡。在密閉式的車廂內,她連聲尖叫「啊——」

  「別害怕,是我,是我……」他多想用唇堵住她尖叫的嘴巴,但是,他不能如此唐突。

  被誤認是壞人的宋赦邦,與她一樣狼狽。「我絕對沒有嚇妳的意思。」他囁嚅地說:「我只是想跟妳見個面……我知道妳家教很嚴,而教授又不喜歡我……」

  尖叫聲停了,她的美眸圓瞪,說不出話,雙手一直按住自己的心口,她真的差點被他嚇得魂都沒了。

  宋赦邦知道應該先安慰她,等她平靜下來。不過,他什麼都沒做,只是一迭聲低喚著:「水璉……」

  「我……」他竟然口吃了。「我很想妳。」

  他這句「想妳」,惹得水璉的思念及委屈都化成淚水潸潸直流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淚眼汪汪的她讓他手足無措。「我知道我用這方式強押妳,很過分。但是,我真的對妳……」他啞口無言了。

  他搞不懂自己,越來越迷惘。他們才見過一次面,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愛上她?

  但如果這不是愛,那又是什麼?

  「別哭,別哭……」他多想把她攬在懷中呵護她啊!「妳如果真的討厭我,我現在就離開。」宋赦邦知道自己做得太過火了,竟然不顧她的意願強搶豪奪。

  說著,他果真打開車門,跨出長腿。

  「不……」她輕喃。「別走,不要走。」

  他的雙眼閃爍著喜悅的火花。

  「你……如果真的想我……」嬌羞如花的面容,充滿了少女情懷,她提起勇氣問:「為什麼走得無影無蹤,一點消息都沒有?」

  他恍然大悟。「妳……也在等我?」他激動得說不出任何話。「我以為妳……妳討厭我。」

  「那一天後,我就好想你,好想你……」水璉坦白說出自己的心事。「我真是沒用……」她嘲笑自己無能。

  「水璉——」他不顧一切、結結實實地抱住她。「喔!水璉……」他後悔莫及。「都怪我粗心大意,差點辜負了妳的真心。」他有千萬個對她的歉意。「都是我疏忽,害我們平白無故受了好多折磨!妳能原諒我嗎?」

  「我怎捨得怪你?」她閉眼呢喃。「我只求你的心裡有我,只要你心底在乎我就好。」

  「我怎麼會不在乎妳?」他憐惜地望著她。「妳——已經偷走我的心了!」

  雖然,他們才第二次見面。

  但不可思議的——他們就像是認識多年的愛人,如此熟悉的感覺迷惑著他倆。

  「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望一個女人,除了妳——」他輕觸她的粉頰,真情摯意地說。「水璉,我愛妳。」

  「愛!」她吸吸小鼻子。「我相信我一定也愛你。否則,我怎會對你魂牽夢繫呢?我滿腦子都是你!沒有一刻停止過想你。」她傻裏傻氣道。

  「喔!是的,我們是如此相愛!」他無比堅定地說:「我相信我們前世是夫妻,這世也會是夫妻。水璉,我要娶妳,我要妳當我的妻子。」

  他拭去她如珍珠般成串的淚水,冷不防,他低下頭,厚實的唇貼住她紅艷的唇瓣。

  她驚呼了一下,卻立即羞怯地迎合他。

  生澀的她,有如含苞待放的玫瑰,面對清純的她,宋赦邦心中升起無比的疼惜。

  「這是我的初吻。」在他的胸膛上,她嬌喘吁吁道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他發誓道。「嫁給我,我會好好珍惜妳,從現在到永遠,一輩子。」

  她驚喜他的承諾。「我相信你,第一眼看到你時,我就明白,你拴住我了。」她像小鳥依人般的惹人憐愛。

  「天啊!我真捨不得妳。」他自私地想趕緊將她佔為己有。「這些日子沒有妳,真是苦不堪言。沒想到妳這小東西真會折磨人。」他將她摟得緊緊的。「我知道我虧欠妳很多,但在接下來的日子,我會盡力彌補。」

  彌補?她被這字眼逗得輕笑。

  「為什麼要彌補?」她問:「難不成,你上輩子欠我嗎?」

  「我相信,一定是我欠妳,不然,妳怎麼會把我折騰得不成人樣!」

  她躲進他的懷裡,嬌嗔念出令他們倆都莫名熟悉的誓言:「但願君心似我心,定不負相思意。」

  ※※※※

  葉威期無比後悔。

  他沒想到一場演講結束,竟發現女兒還沒回家,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。過了半晌,門鈴響了。

  沈湘君著急地開門,進門的,除了女兒,還有一名陌生男子。

  曾幾何時,女兒竟交了男朋友?

  總是悶不吭聲的葉水璉,做事向來不動聲色,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行徑,更讓做父母的無法招架。

  葉威期衝了出來,愕然看著宋赦邦。「怎麼回事?你們……」

  沈湘君禮貌地先請他們到客廳坐著,倒了茶水給宋赦邦。

  她觀察眼前器宇不凡的男人,從他從容不迫的態度,可以看出這是個「人中之龍」。但這反而讓做父母的更加不放心啊!因為這種帥氣非凡的男人,不就是現在社會最容易出軌花心的類型嗎?

  突然宋赦邦開門見山地說:「伯父,伯母……」他沉穩的聲音充分表達了他的決心。「我很愛水璉,希望你們能同意我們結婚。」

  「什麼?你們——」葉威期激動地大聲反對。「水璉,妳有沒有搞錯,妳才幾歲?妳還在唸書……有大好的青春歲月,而他──是個花心大少,只是一時對妳起了興趣,得到妳後,他絕對會變心的。到時,可憐的可是妳啊!」

  喘了一口氣,葉父改用苦口婆心的方式勸她。「妳還那麼年輕,別被愛情沖昏了頭,他只不過是想玩弄妳。女兒,妳應該知道早婚容易產生悲劇,妳那麼冰雪聰明,不要執迷不悟,難道,妳真要往火坑跳?」

  「水璉,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婚姻,是不會幸福的。」沈湘君也以過來人的經驗道。「等妳畢業後,有了工作和戀愛的經驗,能夠成熟地判斷事情,再找個好男人,妳要結婚,我和妳父親又怎會反對呢?」

  水璉不發一語,即使面對她的終身大事,她仍然安靜如往常,讓人摸不著、看不透。

  宋赦邦就不同了,他據理力爭自己一生的幸福。

  「伯父,伯母,你們這樣斷定,對我並不公平。」他出自肺腑地說:「沒錯,或許我曾風流,那是因為我尚未找到生命中的最愛。而人會不斷成長,總是有清醒的一天。你們相信一見鍾情嗎?我第一眼看到水璉時,就愛上她了。」

  望了水璉一眼,他繼續說:「她是我這輩子最真心的牽繫。請放心把你們的女兒交給我,從今以後,我會忠於她,一生一世。」最後,當著眾人的面,他發下毒誓:「如果我將來有二心,一定不得好死。」

  面對宋赦邦這番連天地也會動容的真情告白,葉父和葉母猶豫不決。

  「爸!媽!」此時此刻,葉水璉終於開口說話了。「如果你們不讓我嫁給赦邦也無妨,我最多是出家罷了!」

  「出家?」二老聽到這話,頓時目瞪口呆。

  水璉看著世間的目光顯得如此遙不可及。「其實,如果沒有遇見赦邦,我本來已經決定大學畢業後要遁入空門。」這原是她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秘密,但為了怕父母難過,不到最後關頭,是不輕易說出口的。

  「原來……」葉母心灰意冷了,她從小就覺得女兒特別有佛緣。而今,女兒這番話,更讓她整顆心彷彿被撕裂成兩半。她哽咽地說:「為人母的,怎捨得讓女兒長伴青燈古佛,就這樣孤老一生呢?」光想像那情景,就幾乎讓她傷心欲絕。

  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嗎?

  過了好半晌,葉威期艱澀地開口:「要嫁,妳就嫁吧!」之後他嚴厲地警告。「千萬記住,婚姻不是兒戲、不是戀愛,妳自己選擇的老公和婚姻,不管將來好不好,妳都不可以後悔。」

  葉水璉低著頭,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,不過,她緩緩地點頭表示同意了。

  葉母不捨地啜泣了。

  「還有……」這是葉威期對女婿惟一的條件。「水璉不能休學,就算結了婚,也要讓她繼續唸書,直到大學畢業。」

  宋赦邦毫不猶豫地點頭。「我答應,她的學費全部由我負擔。如果她對繪畫仍有興趣,將來,畢業後想出國進修,我也會支持她的。」

  所謂「女大不中留」,葉家只有一個獨生女,這麼早就嫁出去,真讓二老感到萬分不捨。

  ※※※※

  婚禮簡單而隆重。

  畫壇才女葉水璉和銀行界的黃金單身漢宋赦邦閃電結婚的消息,震驚各界,婚禮當天,媒體蜂擁而至。

  難見一見的金童玉女、郎才女貌締結的佳話,很快就傳遍畫壇、銀行界和大學校園,令大家羨慕不已。

  宋赦邦整個人喜氣洋洋,逢人就說:「因為蓮花畫,讓我和我的妻子結緣。」

  「是我的蓮花嗎?」水璉不以為然。「是『佛國蓮花』讓我們結緣吧!」

  在她的心目中,或許連他也是——永遠都無法忘記「佛國蓮花」帶給他們的炫惑和莫名的悸動。

  婚禮過後,他們搬到了坐落在木柵山郊的新居——璉園。

  他為了愛妻水璉,將別墅重新裝修。

  「這是我們的家。」宋赦邦樂淘淘地抱著新娘子下車。進門前,他要她先閉上眼睛。「我要給妳一個驚喜!」

  當她在大門前睜開雙眸時,那驚喜的表情,讓他永生難忘。

  「好美的房子!」

  別墅設計得很有古典藝術的風格,完全像是中國百年的深宅大院,紅瓦白牆,精巧雅致。

  花園裡花木扶疏,小橋流水,老樹怪石,當輕風徐來,庭園裡的花草都搖曳生姿。

  池塘中央有琉璃刻畫的水晶蓮花。借由燈光照射,恍若雪山玉龍的仙境。

  除了這一間主宅,隔壁還有兩幢小平房,四周均以透明玻璃鑲嵌,室內空無一物,地上則鋪著昂貴的材質地板,從裡面還可欣賞到夕陽映照的庭院美景。

  她一臉不解。

  「那是給妳作畫用的玻璃屋。一覽無遺的視野讓妳在房間裡就可以寫生,相信對妳的靈感會有很大的幫助。」他溫柔地望著她。「妳喜歡嗎?」

  「嗯,滿意極了。」她十分感動。

  他們興沖沖地進門,放眼所見,儘是明朝時期巧奪天工、精雕細琢的傢俱,而所有的佈置皆充滿中國風味。甚至,連主臥房的床也是中國古代的高腳床。「好美!」水璉驚嘆連連。

  「在我心中,妳就像是中國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。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。「因為我愛妳,所以我要竭盡所能給妳最好的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她絕美的面容綻放出甜甜的笑。

  「這樣還不夠。」他又要她閉上眼睛。「我還要送妳一樣禮物。」

  她乖巧聽話地閉上眼睛。

  宋赦邦引領她走進寬敞的臥室,他要她坐在雪白的床上,素淨的被單和她的雪白婚紗兩兩相映,成了一幅絕美的畫。「張開妳的眼睛。」他指示。

  她順從地睜開雙眼,下一秒,她欣喜若狂地驚叫。

  因為,映入眼簾的是那幅她夢寐以求的「佛國蓮花」。

  「你將它……」太興奮以致她說話結結巴巴。

  他點頭,似乎想讓她知道這不是在做夢,是真實的。「我買下它了,在高價利誘下,買主終於肯割愛了。」他娓娓述說過程。「我知道,妳非常的鍾愛它。所以我飛往英國,千辛萬苦找到買主,再軟硬兼施設法請對方賣畫給我。哎!為了『佛國蓮花』,我真是費盡苦心啊!」

  「原來,這半年,你就是為了買畫才不告而別……」她感動得淚眼朦朧。

  他笑著點頭。「以後,妳就可以與『佛國蓮花』朝夕相伴了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面對這份大禮,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意。

  他目光一閃,正經八百地說:「我還要再送妳一樣禮物。」

  她好奇地直問:「什麼禮物?你好像聖誕老公公喔!」她淘氣地眨眨眼睛。「需要我閉上眼嗎?」

  「嗯——」他拉長語音。

  她心甘情願地合上眼。

  她只聽見沙沙的聲音,等他要她張開眼時,她驚嚇得嘴巴張大成O字形。

  他居然一絲不掛地站在她面前。

  他的聲音因慾望而瘖啞。「我也是禮物之一,我將自己獻給妳。」

  她姣好的面容立即紅艷得像顆蘋果。

  「妳在害怕……」他看出她的膽怯。

  她的頭越垂越低,最後,只看到他的腳趾。他邁開步伐走向她,輕輕地托起她的下顎,他的雙眸熠熠生輝,像發光的寶石。「水璉,我愛妳。」

  這三個字,給了她信心,她輕輕倒在他的懷裡,任他褪去自己厚重的婚紗。偏偏,鋼絲卡在她的腰間,他卻等不及先撩開裙子。

  她那樣子,像是被桎梏的美人——高聳飽滿的乳房上有著粉色的暈澤,纖細的腰肢及幽暗的三角地帶無不惹人遐想,性感的嬌胴,十足具有誘惑和滿足男人慾望的本錢。

  一時間,猴急的他等不及,整個人就貼上來了。

  「赦邦——」她呢喃。

  她的內褲被他褪到膝蓋上,那圓渾的翹臀正對著他,他內心的震盪絕非筆墨可以形容,下一秒,他不再浪費時間,低下身子,用火熱的唇瓣貼住她的臀,雙手也不停撫弄著。

  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,逐漸地,她發出柔聲嬌吟,隨著他的動作加劇,甚至開始轉為低低的呻吟哀求。她著迷於他極富技巧的挑逗撩撥。

  他的手探向她的私處,停留在花苞的頂端,她本能地想併攏大腿,無奈,敏銳的末梢神經讓她的身體像棉花糖般鬆軟無力,她的身體彷彿變得不像是自己的,無法掌控了。

  那飽滿的雙峰深深誘惑著他,以手揉捏已不再覺得滿足,他俯首以口含住嬌嫩的蓓蕾,並用力吸吮、舔舐著,另一隻手指則再度滑入她濕潤的體內。

  她不禁抬高身子好讓他更加深入,這比早先的感覺還強烈,他的手指彷彿有魔力,帶來一波波更強烈的快感。

  「赦邦……」她不停喘息,情慾的浪潮快將她淹沒了。

  而她那少女的清香使他神魂顛倒。「不行,還不行……」他試圖讓自己努力保持清醒,拉扯著纏在她腹上的鋼絲,這動作惹得她會心一笑。

  經過一陣努力,他終於將她身上的鋼絲給脫下,接著,迫不及待地將她橫抱到大床上。

  兩人密不可分地交纏在一起。

  她的雙腿則在他的愛撫下忘形地張開──

  望著她那因慾望而酡紅的雙頰,迷亂的眼神,微啟的小嘴兒,他感到胸口一窒,口乾舌燥。於是饑渴的嘴唇便控制不住的滑向她的兩腿間,讓舌尖更深入地探向幽密,汲取更多的愛液……

  在情潮洶湧間,水璉似乎看見他黑色的頭顱埋伏在她的胯間,她還來不及感到震驚,就被一陣狂喜給淹沒了。她緊抓著他濃密的頭髮,希望他能趕緊結束這甜蜜的折磨。

  宋赦邦讓自己瀕臨爆炸邊緣的腫脹慾望磨蹭她濕熱的花心,然後輕輕地擺動身軀,緊貼著她上下磨擦。

  聽到她近乎啜泣的哀求,他得咬緊牙根,拚命抑止自己的衝動。這是這輩子第一次,他對女人有如此心醉神迷的感受。

  而這獨一無二的女人就是他不解人事的新娘子,即將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。

  他無法再等了,將她的雙腿扳開,猛然衝入那早已濕滑的幽徑──

  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,似乎要將她撕裂。她抓緊他的肩膀,期待能因此減輕她的痛苦。看到她蹙眉的不適,他逼自己停下來,等待她的疼痛逐漸緩解。「對不起……以後,就不會了。」他保證。

  他極力想抑制衝動的身軀,無奈,她是如此窄小、柔軟,又如此緊繃、濕熱,他的硬挺整個包裹在她緊窒的密道,他忍不住抽動得更快,更急……

  那似火燃燒般的灼燙,瘋狂拉扯她的意志。她夾住他雄渾的腰,越來越緊,直到,他發出低吼聲,而後頹然無力地倒在她身上。

  那火熱的觸感一如他們的前世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他們時時刻刻緊密相擁、難分難捨。

  「在天願做比翼鳥,在地願為連理枝。」她唸唸有詞。

  「有妳這句話就夠了!」他是典型的大男人,總是以很獨裁的方式來寵愛自己的女人。「我不要妳忘記我,妳的心得時時刻刻惦記著我,永遠記得宋赦邦是妳的丈夫。」

  她故做傻氣又吟出:「天地合,乃敢與君絕。」

  是吧!海誓山盟,他們如此相愛,他們珍惜彼此。

  宋赦邦望著他的小妻子,為著她偶爾的失神感到不解,既然他們如此相愛,為何,他仍會看見她空虛的表情呢?

  水璉的身體裡似乎有一部分,總是不屬於他……

  他帶給她的快樂,似乎也只有在他的懷裡,在那一瞬間——

  他清清喉嚨:「好!我們來玩讓妳難忘的遊戲了。」

  她匪夷所思地望著他,等他將她橫放在書桌上,她才意識到,他要做什麼——他火熱的唇為她帶來無上的喜悅。她將手埋入他的髮間,甘願為他意亂情迷呵。

  他飢渴的唇像是永無饜足,時時嗅聞著她全身的馨香。

  他的慾火再度點燃,瘋狂地想要她,他把她的裙子往上撩,內褲被他褪到脫踝,他立刻佔有了她──濕滑火熱的花心迎接他驃悍的驕傲。

  一室寂靜只聽見兩人粗喘的鼻息和歡愉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快樂的時光流逝——

  每天他去上班,順道也送她去上學。

  美術系花葉水璉被追走了,成為校園BBS上最熱門的話題——這段充滿傳奇性的閃電戀情,讓同學們津津樂道了好一陣子。

  因為葉水璉比較早下課,所以葉威期會先載女兒回娘家,她就跟出嫁前一樣,在家陪伴父母。到現在葉母都還捨不得讓女兒做家事呢,她每天會煮一點可口的飯菜等待女婿回來,全家一起吃飯。

  等到吃過晚飯,宋赦邦才帶水璉回兩人的新居。

  赦邦和水璉會一起聊天、洗澡。甚至,一起上床——

  每天形影不離。

  如果碰上水璉要唸書,或是熬夜畫畫寫作業的日子,宋赦邦就在一旁陪著她。

  雖然,他看不懂她的功課,幫不上忙,不過,他在一旁仍能給她相當大的精神支持!

  有時白天太忙碌,他累得眼皮睜不開,水璉會勸他回房,但他往往硬撐著不肯先睡,她只得幫他打地鋪了。

  看著他呼呼大睡的面容,她不禁露出會心的笑容。

  水璉知道自己很幸福——雖然不是出生富裕之家,但是,有很愛她的爸爸和媽媽,生活無憂無慮,沒遇過什麼挫折,現在,她又擁有了一個深愛她的丈夫。

  人生至此,還有什麼不滿呢?

  只是,為什麼,她的心卻不時感到空虛呢?

  難道,一個美滿的家,一個愛她的丈夫,不是她所追求的?

  她捫心自問——她到底想要什麼?

  另一方面,對宋赦邦而言,葉水璉那張恍如明月般姣好的臉,在某些時候竟也是陌生的。

  不屬於他,不屬於任何人……

  這份懸在內心深處的恐慌,常常令他不由得在夢裡驚醒過來。

  看著她熬夜作畫的側臉。

  猜測她專注的神情究竟是在冥想,抑或在發呆?

  那聖潔的模樣,不屬於塵世間,一點都不像是他的妻子。

  宋赦邦的心揪緊了。

  他想起她曾經說過:「如果沒有遇見他,大學畢業後會出家做尼姑……」

 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,她絕沒有機會出家,而這樣超然的願望,想必終生是無法達成了。

  只是,為什麼他的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呢?

 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啊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2 PM


第五章

  天亮了。

  他睡得並不安穩。

  忐忑不安、惶惶亂亂的心一直擾亂著睡眠,偶爾看向她專注的背影,才又恍恍惚惚地睡去。

  直到有人搔他的胳肢窩,他才又有意識,當他半張開惺忪睡眼,發現了水璉在他懷中磨蹭,模樣像隻小野貓。

  那隻小野貓很不安分,竟然用她的髮絲輕搔他的胸膛,惹來他一陣搔癢,更過火的是髮絲居然有逐漸往下移動的趨勢,他禁不住地低吟出聲,原以為她會在他的胯間停住,誰知,她竟有意地越過那重點部位,故意視而不見?害得他只能拚命努力地憋氣深呼吸。

  輕柔的髮最後在他的腳踝停下來,她似乎將一頭長髮當作是毛刷,開始擺動拂刷他的身子。

  秀髮來回摩挲他的小腿、大腿,接著從小腹一路到胸膛、脖子、臉部……她難道忽略了兩腿之間也很重要嗎?

  絲絲細髮在他身上搔動,令他心癢難耐,慾望也跟著越漲越高。

  她還玩得真樂呢!完全漠視他的「需求」嗎?

  可惡的水璉!她一定是故意的。

  自從她由少女變成女人後,就越來越具有風情萬種的媚態,豐腴的身軀無時無刻散發著少婦的性感魅力,也開始懂得利用自己的肉體來征服男人。

  他終於按捺不住了,忽地伸出厚實的手掌,捧住她的臀瓣兒,這時,她的臉正好對著他的胯下。怔愕間,她張口含住……他的堅挺完全沒入她的嘴中,緊接著,她開始用紅嫩小舌舔弄他,大膽的動作令他發出低吼聲。

  他不斷大口大口的喘氣,呻吟道:「夠了,小女人……妳壞得可以——」彷彿為了懲罰她的恣意挑逗,他抱起她,不由分說地將他的昂挺長驅直入……

  他強悍的索求,幾乎讓她窒息。緊窒的小穴承受著他的衝刺,引發一波波快感,他越來越猛烈,她也配合地擺動身軀,燃起的慾火灼燒得無邊無際──

  激情漸褪後,他在她的懷中一動也不動,仍捨不得離開溫暖濕熱的她。

  空氣中瀰漫著激情的香味,他們靜靜享受這歡愉後的滿足。

  只有這一刻,宋赦邦才覺得葉水璉是完全屬於他的,她的靈魂依然與他相通。

  過了許久,他才有力氣開口說話:「這是補償我夜夜伴妳唸書的辛苦嗎?」他輕啄她的櫻桃小嘴,汲取她身上的芳香。

  「不是補償,是懲罰你,誰叫你賴床?」她邊說邊扯弄他的腿毛。「你要我做早餐給你吃嗎?我可以做『可口的點心』任你品嚐。」

  她抬頭對他露出甜美無比的笑臉。「我今早沒課——可以服侍你喔!不用像往常那樣急急忙忙……催著你載我上課,催著你去上班。」

  她嘟起小嘴,歉疚地說:「我知道很多時候,我都沒有盡到做妻子的責任。從來沒有為你做過早餐,或洗衣服……」

  「我才捨不得妳做這些。」他老實道。然後,無意識地抬頭看看五斗櫃上可愛的動物鬧鐘,立刻大叫:「天啊!都這麼晚了,上班已經遲到了。」他詫異地望著她。「為什麼不叫我?」

  「你太累了,我捨不得叫你。」她愧疚道。「雖然,我知道你要賺錢養我,維持這個家,可是……」她的頭低低的。「你儘管罵我吧!」

  他微微地歎口氣。「我怎麼捨得罵妳呢!我最愛的小妻子。」他點點她的小鼻尖,低頭端詳她。「妳昨夜一整夜沒睡,眼皮都腫腫的。」

  「放心,我不會累的。」她曖昧地笑著。「因為我還年輕——」

  「是喔!剛剛妳的確『證明』了!」他回想起她的大膽挑逗,意猶未盡道。卻又心疼她為了功課,老是熬夜。「我沒上班不要緊,妳倒是別太累了。」他終於體會美術系學生日夜顛倒的作息,真不是一般學生能捱的。

  她一語雙關道:「有你在身邊陪著我,我才不想睡呢!」

  「什麼意思?」他不瞭解她的語意。

  前方擺著一幅她剛完成的巨大油彩畫,充滿抽像畫派的技法,奔放濃烈的色彩下帶著深沉的熱情,他感覺好像又看到梵谷那幅「陽光下的播種者」的精神重現,他相信那是她的心血。

  「畫得好嗎?」她緊張問道。

  「好極了。」他表示讚賞地說。「由妳這幅畫,可以徹底看出來,妳是個外冷內熱、外柔內剛的女子!」同時在內心裡補充了一句——「妳內心有許多苦,卻不斷在壓抑自己……」

  不懂的是,究竟水璉的內心為何而苦?她又何需要壓抑自己?

  他發覺自己不瞭解眼前的妻子。

  「不愧是我的丈夫——」她燦然一笑。

  宋赦邦也跟著笑了,故意忽視心中重重的迷惘與不安,他目光一瞥,看到地上有一堆人像的速寫,用國畫技巧畫的男子輪廓,她畫的是……

  他恍然大悟,看著羞赧的她問道:「妳在畫我?」

  「除了蓮花和功課,我又多了一個可以觀察的對象喔——那就是你!」她高興地說。「昨天看你睡得香甜,我突然靈感乍現,就開始畫你了……」她得意地繼續說道:「我幫它取名為『沉睡的丈夫』,如何?」

  「妳居然畫我……」他感到新奇又興奮。「沒想到我會成為畫壇才女葉水璉筆下的模特兒!」

  「中國的山水畫和人物畫的發展是截然不同……」水璉一時興起,給宋赦邦上了一堂繪畫課。

  「中國山水畫之所以深得士大夫的推崇,是因為遠離塵世的題材,能夠引人進入清靜逍遙之境界。而後期文人描繪的雲石、花木,也多半擁有清逸淡雅的風格。對於人物畫,因為要求寫實,所以受限較大,與山水畫較易發揮自由筆墨有些分野。直到宋朝『潑墨仙人』這幅畫的出現,才開啟了人物畫的寫意一派,畫中人奇異古怪的造型,瀟灑奔放的線條,正展現出不凡人物的高逸特質……」

  「不管如何,謝謝妳畫我。」雖然還是不太懂寫實或寫意有什麼區別,但他給了她一個深情的熱吻,當做是回禮。

  「還會有以後喔!!」她提醒他。「以後你的一手一足,一笑一顰,都是我的素材喔!」

  他故意曖昧反問:「那我可以做妳的裸體模特兒嗎?」

  「色狼!」她想逃跑,卻被他一把捉住腳踝,施展魔掌功在她腳底下搔癢,惹得她尖笑連連。

  「答應我。」他乘機要求。「妳要畫我一輩子,終生只畫我一個男人。」

  「好好!好……」她豈能說不。「我永遠不可能說——」她故意拖長尾音,賣個關子,看他愣了一下,她才大嚷:「不好。」

  「妳整我!」等他終於瞭解她的惡作劇,他忍不住想懲罰一下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妻子,於是一場「蹂躪」的大刑展開了,只是,這卻是最甜蜜的淩遲……

  「今天別想上班了。」宋赦邦決定放自己一天假,盡情品嚐她渾身的芳香。

  ※※※※

  「不上班,要帶我去哪兒?」趁這難得的偷閒時光,他帶她出門去踏青。

  「去賞蓮啊!」車子往桃園觀音鄉的方向行駛。

  「蓮花?」講到蓮花,她的眼睛一亮。

  車過大崛溪,放眼望去,千萬朵蓮花迎風搖曳,清香四溢,令人心曠神怡。

  「好多蓮花喔——」她驚歎。

  他們下了車,徜徉其間,享受無比的閒情逸致。

  他們愉快地享用了一頓蓮花餐,荷香四溢的荷葉飯,令他們胃口大開。附近還有台灣百年的古厝海南寺,上富紅橋倒影,景致相當優美。

  她的手裡握著幾支睡蓮,漫遊在農園裡,說有多雅致就有多雅致。只是,卻也隱隱約約帶著幾分遙不可及、遺世獨立的味道。

  夫妻倆手拉手閒逛著,有說不完的話。

  水璉一時好奇問起老公的家世背景。

  宋赦邦避重就輕地回答:「我在美國生長,念大學時才到台灣來讀經濟。之後,我就憑著自己的實力,在銀行界打拼,直到現在。」

  她知道他是商人世家,亞洲最大的刷卡銀行總裁,就是他的父親宋天來。而他的成功並不完全靠人脈和父親的關係和背景,可說是憑真本事得到今日台灣銀行界的地位。這點令水璉十分佩服,深深以自己的丈夫為榮。

  「不過,我不明白,你為什麼不在美國念大學呢?」她想當然耳地說。「多少台灣莘莘學子擠破頭想申請進美國的大學呢!」

  「我不喜歡美國。」他聳聳肩。「事實上……」他臉上閃過一絲失落,但沒逃過她慧黠的眼睛。「或者,應該說,我不喜歡那個家,我……」他欲言又止。

 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,給他溫柔的笑容,眉宇間儘是對他無比的關懷。

  「我……」面對最愛的妻子,宋赦邦終於勇敢去面對他生命裡某一部分的黑暗。「我不喜歡我父親……所以我成年後,就想辦法脫離他,才會來台灣……妳一定無法想像——仇恨是什麼滋味!」他自嘲著。「妳生長在幸福美滿的家庭,不像我——」

  家裡除了花不完的錢外,剩下的只有冷清、空洞和恨意!

  他說得沒錯,她怎會懂恨是什麼……

 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道:「但願我能分擔你心中千萬分之一的恨,就好了!」

  「喔!水璉,有了妳,我這一生,夫復何求!」他感觸良深。

  感動之餘,他娓娓道出他的家庭醜事:「我爸爸有錢有勢,自然身邊隨時有很多女人。我媽受不了就鬧自殺,屢次自殺,卻也挽不回我花心的父親,哀莫大於心死,於是她決定離婚,拿了一筆可觀的贍養費。而她的美貌和財富,讓她成了上流社會的貴婦,為了報復我父親,或者說為了報復所有的男人,她開始遊戲人間,周旋在無數的富翁之中,不停地換男伴,再也沒有一段穩定的關係,說穿了,不過是一個高級的交際花。

  「而我的父親,就更不用說了,我的母親離開後,他根本毫無悔意,只是更加荒淫無度……印象最深的那次,是念高中時,有一次我放學回來,還撞見他帶女人回家……」水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杏眼。

  他繼續說著更駭人的事實:「我爸居然沒有一點羞愧的感覺,他還大言不慚地告訴我,要我『學習』他的能耐和手段……從那一刻,我發誓,我要逃離我的父母,還有那個沒有溫暖的家。」

  說完,他打了一個冷顫,不願再回想了。他苦笑地說:「男的風流,女的放蕩,我常常懷疑,為何他們會結婚,還生下我——這不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嗎?」

  「不是,你絕對不是錯誤……」當水璉有辦法說話時,已經過了好久,她紅著眼眶,捧住赦邦的面頰,柔情萬千道:「如果你父母沒有生下你,你就不會認識我,我們這世就不會做夫妻。」

  夏日午後,驟雨乍至,他們佇立田野,雨打荷葉,晶瑩剔透,這樣的美景,令人心醉。

  他攬住她的柳腰,她的頭倚靠著他的胸膛,這一刻——他們同時感受這無可言喻的幸福。

  「蓮花之美,生命之歌。」她讚歎。「蓮花美得令人著迷——從污泥中出生,卻又潔淨不染。」

  「那就是妳的寫照。」宋赦邦說:「我總是可以從妳筆下感受到蓮花在泥土裡生命的躍動——歷經秋末殘荷,寒冬蟄伏,卻仍然潛藏著驚人的生命力,等待夏季來臨,盡情地綻放。妳就如同蓮花一樣——令我神往。」

  面對丈夫的讚美,水璉既開心又害羞,被他捧上了天,輕飄飄的心情,有如飛入雲霄的小鳥。

  臉紅的她趕緊轉移話題。「蓮花有很多種喔!你看——這是大憨蓮、見蓮、時蓮、菜蓮、睡蓮……」

  經由她的介紹,宋赦邦可真是大開眼界。「原來妳對蓮花這麼瞭解喔!」

  「當然,不然怎麼畫蓮呢?」她妙答。

  ※※※※

  葉父和葉母為了歡度結婚二十週年,計劃來個二度蜜月,於是兩人飛往歐洲去旅遊兩個月。

  既然父母不在,水璉下課後當然不用再回娘家了,課業越來越吃緊的她,通常會先到圖書館唸書,等宋赦邦下班來接她,他們才一起去吃晚餐。

  藉著每天在外用膳的名義,宋赦邦帶她四處品嚐山珍海味,享受各國佳餚,還開玩笑地發誓說要把瘦弱的妻子養得像條小肥豬。

  而星期六,難得碰上老師臨時休假,沒課的水璉,送丈夫出門後,就待在家裡,突然空出一大段時間,沒事做的她來到玻璃屋。

  對著暈光,撚燃檀香,檀香味四溢,她盤坐著,聽佛教音樂,漸漸地,陷入冥想中。

  這是屬於她的空間,誰也不能侵入——那是「佛國蓮花」的最高意境。

  ※※※※

  英達銀行總裁室。

  宋赦邦對著電話,煩躁不已。

  如鬼魅般的電話鈴聲,現在搞得他時時心神不寧。

  他自問是不是過去辜負了太多女人,所以情債難了呢?如今,他深感後悔莫及。

  結婚後,他就極力與過去糾纏不清的女人劃清界限,也大多斷了來往。

  畢竟,他愛水璉,他不可能去傷害她。他已經結婚了,就要對妻子忠貞,無奈,還是有難纏偏執的女人,仍不肯放過他。

  其中尤以安妮表現得最激烈,這位『曾經』的親密伴侶,因為得不到他,三番兩次撂下狠話,要與他玉石俱焚。

  她有事沒事就打電話來恐嚇他。「你如果不接我電話,我就去告訴你老婆,說我是你過去的女朋友,現在則是你的情婦……」

  他氣得咬牙切齒。「夠了,我現在根本沒有情婦。」他嚴厲地警告:「妳的所作所為,實在太幼稚了,都是成年人了,別編一些沒人會相信的謊言!」

  「謊言?」電話那頭傳來的冷笑聲讓他頭皮發麻。「既然是『謊言』,那你又何必大驚小怪?就算傳到你那位清純的畫家老婆耳裡,想必也不會造成什麼事嘛!」

  「別太過分了!安妮……」宋赦邦表面上威脅恐嚇,事實上卻束手無策。

  「你在害怕……」安妮譏笑,她聽得出宋赦邦沒有把握的聲音。「你也會害怕……原來你那麼在乎你的妻子。果然葉水璉是你的致命傷……」她得意洋洋地威脅道:「你如果不聽我的話,不答應我使喚,我絕對會傷害你的老婆……」

  「妳敢?」她竟敢拿水璉威脅他?

  「我有什麼不敢的。」她把生命都豁出去了。

  葉水璉憑什麼得到宋赦邦?安妮不甘心地想著。

  宋赦邦疲倦不堪地回到家,迎面而來的是水池上的琉璃蓮花,讓他心裡的烏煙瘴氣,頓時一掃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平靜。

  他想念水璉,想見自己的妻子……

  「水璉。」他呼喚她。

  大老遠,在玻璃屋,他就見到她娉婷的倩影。

  她在打坐,結婚後,他從沒看過她打禪……

  那安詳的面容,如此與世無爭,完全出世的模樣,更是讓他手足無措。

  他躡手躡腳地進門,安靜無聲地經過她身邊,沒有驚擾她。他微微地皺起眉頭,佛陀梵音,卻讓他更加心慌意亂。他不動聲色地關掉音響,有意打擾她的沉思。

  她不疾不徐地張開水眸,神情自在地看著自己的丈夫,露出嫵媚柔情的笑臉。「你回來了。」

  她抬頭看鐘,詫異時光的流逝,她竟一動也不動地打坐了一整個下午。

  他雙膝一軟,跪在她面前。「水璉——」他戰戰兢兢地問:「我問妳,我和佛祖哪一個比較重要?」

  這句話,讓她噗哧一笑。「你在嫉妒嗎?」

  她看到了他的不安?

  隨即,她整個人撲倒在他懷裡。「當然是你重要啊!」水璉的目光堅定而深情。「佛祖是虛空的,又抓不住,而你——是真真實實的,就像現在我躺在你懷裡啊!」她故意捏他一下。「我抓到你啊!」

  儘管鬆了一口氣,宋赦邦卻仍忐忑不安,他小心措詞地試探:「我只是感覺,妳很有佛緣……」

  她淘氣一笑。「你又看得出來?別胡思亂想!」

  他苦中作樂地大笑,結結實實擁緊她。「水璉,我愛妳,我不能失去妳。」他真情摯意道。

  如果,他和安妮的情債難解,那也是他的報應,水璉是無辜的。

  他愛這個家,深愛他的妻子,至死不渝。

  ※※※※

  「我們把一切說清楚!」宋赦邦在電話中跟安妮約好要攤牌。

  下午,他提前離開公司,隨便交代說身體不舒服要先走,其實是到安妮的住處。他小心翼翼的、一副縮頭縮腦的烏龜模樣,深怕被人發現。

  他按下電鈴,偷偷摸摸地進了安妮的家門。

  安妮坐在客廳沙發上,身上只披了一件睡袍,雖然刻意地化了妝,卻仍顯得蒼老,這段時間的確讓她憔悴不少。

  「你來了……赦邦……」她奔過去,主動抱住他。「我好想你……」

  「不要這樣,我結婚了……」他把她推開。「安妮,妳要多少錢才肯放過我?」

  「錢——你這負心漢,你以為用錢就能收買我嗎?」安妮大聲嚷叫。「你以為用錢就能擺脫我嗎?」冷不防,她卸下睡袍,露出豐腴的身軀,以往,她以自己玲瓏有致的肉體自豪,那是吸引他的「武器」。而今,她卻看不到宋赦邦眼底的慾火,反而只有嫌厭。

  難道她真的不再吸引他了?

  現在,他目光的熾熱只為妻子而湧現……

  她恨,她恨搶她男人的葉水璉。

  「妳究竟要怎樣才會放過我?」他只想要趕快解決這件事情。「安妮,求求妳,不要傷害我的妻子……」

  「妻子,妻子,為何我就不是你妻子……」安妮怒氣衝天。「我不會放過她的,我也不會放過你的。」

  「夠了!」面對一個近乎瘋狂的女人,「說理」顯得可笑至極。「等妳恢復理智,我們再談!」他無情地掉頭就走。

  「不准走。」她在他的背後發出尖銳的笑聲。「你敢走的話,我就自殺給你看!」安妮手上握著一把刀,刀鋒朝著自己的頸項。「你會讓我死嗎?」

  他面不改色地盯著安妮。「不要亂來,放下刀子,有話慢慢說。」

  「談——談……那你先坐下來!」安妮目光呆滯,像失了魂的娃娃。「是的,我們有話好說……」

  ※※※※

  水璉一個人站在校門口。

  宋赦邦沒有來接她,她也找不到他。

  大哥大響個不停,但沒人接,打電話到公司問,屬下報告說:「總裁身體不舒服,早就走了……」

  赦邦去哪裡了呢?

  她一直等著他,站到天色都暗了,仍然沒看到宋赦邦的人影。

  她並不會等得不耐煩,倒是擔心他,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?父母又不在國內,她一個人能處理突發狀況嗎?現在要先回家嗎?如果,赦邦來了找不到她,那怎麼辦?

  正思忖著,手足無措間,她的手機響了。她趕緊接聽。「赦邦嗎?」

  瞬間,她的臉色發白了。

 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嗲聲的語調,似乎正暗示著她剛剛經歷過一場「翻雲覆雨」的歡愛。「妳的老公現在跟我在一起,妳要不要過來?」對方挑釁地說。「讓妳看看宋赦邦真正熱情如火的模樣,妳以為他結了婚就會改變他風流的習性嗎?哈哈……」

  她才幾歲?竟就要去捉姦?

  她有勇氣嗎?

  水璉失魂落魄地照著地址,果真找到了這棟新穎豪華的大樓。她按了電鈴,走進了對她來說很陌生的環境,而且即將面對一個陌生的女人——但這女人卻很「熟悉」她的丈夫……

  大門打開。

  水璉面無表情地看著來開門的安妮。

  安妮無法相信葉水璉的「鎮定」。尤其,她故意一絲不掛。

  一個裸體的女人跟她的丈夫在同一間屋子,這些條件全指向一個鐵的事實……

  「進來吧!」安妮大大方方邀請水璉。「妳的丈夫,也是我的男人——在裡面等著呢!」她的話比利刃還鋒利。她要用最尖酸的言語打擊水璉。「沒想到,我們共同擁有一個男人——」

  話未說完,水璉寒慄的眼神讓安妮噤了口。遲疑間,葉水璉推開安妮,衝了進去。

 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宋赦邦錯愕地望著衝進來的水璉。

  彷彿晴天霹靂,他感到後腦彷彿被重擊。

  安妮出賣他?

  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趁他不留神的時候,到臥房打電話把水璉叫來……原來自殺不過是她的把戲,她故意留下他,導演這場「誤會」。

  「水璉,聽我說……」他生澀地開口想解釋。

  但她的眼神,再也沒有濃得化不開的愛,只有毀天滅地般的恨。

  下一秒,她奪門而出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

  宋赦邦心痛萬分,卻不知該說什麼。

  他回頭,看見安妮陰森森的笑容。「這是你始亂終棄的懲罰!」

  「妳敢跟我玩陰的……」他掐住她的脖子。「妳不是想死嗎?我現在就殺了妳。」

  宋赦邦雙眼充血,用力箍緊雙手,直到安妮氣息逐漸微弱,兩眼直翻白……

  忽地,他鬆了手,整個人也像洩了氣的皮球。安妮倒在地上,雙手按住脖子,拚命地嗆咳,想要抓住最後一點氧氣。

  他垂頭喪氣道:「今天會饒過妳,是因為我錯在先。」

  轉過頭,他傷心欲絕地走了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3 PM


第六章

  宋赦邦狂奔回家。

  無論如何,他要向水璉解釋清楚,他是被陷害的……

  環顧四周,客廳黑漆漆的,他趕緊衝到二樓豪寢,打開燈,燈光乍現。「水璉……」

  他的目光本能地往牆壁掃過去。

  接著,他呆若木雞地盯著掛在牆上的「佛國蓮花」——

  畫中央,被利刃狠狠劃下一刀……

  她竟拿刀毀了自己最愛的畫?

  這「刀痕」,是否代表他們恩斷義絕?

  他面色如土地回頭看她,而她則背對他。

  「聽我說,不是妳想的那樣……」他無力地想釐清一切。「沒錯,我以前是有很多女人……但自從跟妳結婚後,我就沒有碰過她們了……」

  她仍舊沒有回頭。

  她不相信,因為她都親眼看到了。

  難道沒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嗎?甚至,連他最親密的伴侶水璉……宋赦邦絕望地想。

  「不!」他大步衝過去,從後面抱住她,狂亂地吼叫:「我沒有背叛妳……真的,我愛妳……」

  水璉無動於衷,冷笑著。「瞧你之前說得多麼冠冕堂皇,說什麼痛恨你的父母,想要逃離——」終於,她轉過頭面對他,但眼神卻是冰冷的,只有無限的鄙夷。「哼!你其實跟你父親是一個樣——風流濫情。你也跟你母親一樣——像個不知廉恥的妓女!」

  妓女?

  他踉蹌地倒退,整張臉變得比白紙還蒼白。

  這一生,他最痛恨「妓女」這字眼……而今,自己的妻子,竟然口不擇言到如此咒罵他!

  他的尊嚴被她活生生地踩在腳底下。

  惱羞成怒的他暴跳如雷地咆哮:「我有權有勢,就像古代的皇帝,即使擁有三妻四妾又何妨?」

  她雙眸閃爍著兩簇駭人的火焰。「你自認為是風流的皇帝?在我看來,你根本比妓女還不如!」

  左一句妓女,右一句妓女,葉水璉的氣話把宋赦邦逼得理智盡失。

  他火冒三丈,索性狠狠回擊:「是的,一點都沒錯。我不過是在玩弄妳、欺騙妳,為了得到妳才跟妳結婚。現在,我膩了——我寧可在外面找女人,追尋刺激!」

  字字如利刃在她心上狠狠刺上幾刀。

  她痛心疾首,吐出最後幾個字:「謝謝你,終於讓我懂得恨是什麼滋味。」

  她轉頭就走,帶著滿腔的怒、滿心的恨。

  ※※※※

  她離開了——什麼也沒帶走,徹底地從他的世界裡消失。

  毀壞的「佛國蓮花」,彷彿也象徵他們的緣分盡了?

  等到情緒恢復平靜後,宋赦邦多麼想跟她道歉,他後悔自己被憤怒沖昏了頭,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傷害她。

  他多想將她好好安撫在懷裡,多希望兩人能夠像以前那樣濃情蜜意。

  此生此世,他只愛她一人啊……

  他覺得自己很無辜啊,但是他更無法接受,水璉竟然那麼絕情?

  打電話,她不接;他到學校等她,她也沒上課;到娘家找她,她仍能避而不見。

  但他知道她回家了,回到自己父母的懷抱。因為那是她的避風港,可悲的是她的羽翼竟然不是他。

  直到有一天,葉威期帶著妻子歡歡喜喜地二度蜜月回來,驚異地發現女兒竟然在家?

  水璉坐在和室——就像從前未出嫁的模樣,打坐,畫畫,聽梵音,看佛書……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夫妻倆感覺到很不對勁,卻一句探問的話也說不出口。

  「媽!爸!」水璉心平氣和道。「我要離婚!」

  離婚——這消息對葉家二老有如晴天霹靂。

  「為什麼?好好的……」這些日子,他們不在家,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

  「是赦邦欺侮妳嗎?」葉威期生氣地詢問。

  無論如何,水璉不會告訴父母「實話」。

  這個讓人摸不透的孩子,從小就算受了委屈也悶不吭聲,所以他們倆才會一直感到頭痛憂心……如今,這段婚姻真出事了。

  「女兒,婚姻不是兒戲,當初是妳要結婚,這會兒,又是妳要離婚……」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,讓沈湘君都不認得自己的女兒了。她試圖動之以情,說之以理。

  但是,水璉居然冷淡地說:「膩了……我對他厭煩了。」她轉過身,不理自己的父母。

  父母心急如焚地勸說遊說,但水璉照常打坐,完全無動於衷。從小到大,她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,事不關己的樣子,父母心裡也知道用打用罵是無法讓她有反應的。

  「我去找赦邦問清楚!」葉父氣急敗壞地趕緊跑去打電話。

  電話的那一頭——

  宋赦邦心灰意冷。該來的,終於還是來了。

  葉威期在電話裡怒氣衝天的責罵,宋赦邦只能默默承受,但面對岳父質問的事情始末,他卻也說不清楚。

  「她說了什麼?」他無力地反問。

  「跟你一樣,什麼都沒說。」葉威期痛斥。

  宋赦邦深深歎息,真是一言難盡。 

  高傲的水璉,受了天大的委屈,果然仍是忍氣吞聲,沒向父母哭訴?雖然,這一切都只是荒謬可笑的誤會……

  「她,有什麼要求嗎?」他揪緊了心,小心翼翼地問。

  「要求——」葉威期艱難地開口。「她要離婚……」

  離婚——

  宋赦邦的心瞬間撕扯欲裂。

  他逼自己冷靜,在商場上,就算大風大浪,他都有本事能風平浪靜地安然度過,但是惟獨對水璉他卻完全束手無策。

  葉威期實在難以啟口。「在律師事務所見面吧!她未滿二十歲,如果要離婚,得由父母代理簽字。」他老人家對女兒的作為一向毫無招架之力。「水璉很固執,我們拿她也沒辦法,而我只有這個寶貝女兒,怎麼可能不疼她、不順她的意思呢?」最後,他加了一句心裡的話:「對不起,赦邦。」

  宋赦邦掛上了電話。

  他將整個臉埋進手掌裡,感覺世界在傾圮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律師事務所。

  水璉來了,還有葉威期和沈湘君。不一會兒,宋赦邦也來了。

  大家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樣,除了水璉……

  她居然一臉神清氣爽,彷彿離婚是理所當然的。那冷到骨子裡的無情,讓人心底直發毛。

  面對水璉的決絕,男人的驕傲也讓宋赦邦努力表現得鎮定自若。

  他先發制人,劈頭就說:「離婚證書拿來!」在這當口,他絕對要保住面子。

  這世界,沒有男人去「求」女人不要走的。

  儘管,他終於了悟——沒有水璉,他活著已毫無意義……

  而水璉說話也不甘示弱,譏誚地說:「哎!真是世事茫茫難預料,往事已成空。簽字吧!」

  他試著用另一種說辭挽回:「葉水璉,妳要想清楚,離婚對女人是很吃虧的。」

  她縱聲大笑。「拜託!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耶。離婚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,還想用道德禮教來束縛女人……真是笑話。」她霍地轉過身子,故意貼近他,這動作讓他倒抽了一口氣,她水靈靈雙眸熠熠生輝,但卻閃爍著鄙夷和刻薄。「不要自以為了不起,沒有你,我還是活得理直氣壯。你身上帶著淫靡不貞的血緣,做你的妻子,是我的恥辱。」

  她惡毒的譏誚和鄙視,將他刺得遍體鱗傷。

  他體內流著父母的血液,脫離不了濫情的基因……

  「離婚就離婚!」他也豁出去了。「我宋赦邦是什麼身份,要什麼女人沒有。我不缺女人,更不在乎妳葉水璉!」他轉過身子。「後悔的會是妳。」

  離婚證書在律師的見證下,由葉父葉母代替水璉簽字。宋赦邦面無表情,也在上頭簽字蓋章。

  簽完字,葉水璉頭也不回地離去,連再看宋赦邦一眼也不肯。

  她真的對他毫無眷戀。

  葉父葉母傻傻杵在原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葉威期似乎能感受女婿宋赦邦的心口不一。

  他的眼中噙著心痛無奈的淚珠?看得出來對水璉的「執著」很深,他根本不想走到離婚的這步田地。

  這一刻,這位老丈人才發現,宋赦邦是深深愛著水璉的。看似花心的男人,或許其實才是最專情的。

  反觀自己的女兒,一味地執意要離婚,完全沒有商量餘地。看似有情,其實才是最絕情……

  二老充滿歉疚地對赦邦道:「結婚離婚只是一張白紙為憑,不管如何,如果你不嫌棄,你還是我們的女婿,我們會一直把你當兒子一樣看待。」

  「謝謝你們……爸爸,媽媽!」卸下面具後,這一代青年才俊,臉上儘是滿滿的悲苦和惆悵。

  等他們走後,宋赦邦回過頭,表現出一副兇惡的模樣對律師喝道:「把離婚證書還我。」律師嚇壞了,不敢不從。

  宋赦邦發狂似的把離婚證書上的簽名用立可白塗掉。

  水璉是他的妻子,永生永世,絕不改變……

  這可笑幼稚的舉止,讓律師哭笑不得。「宋先生,這樣……算是偽造文書!」

  「如果是這樣,那我會先殺了你。」宋赦邦怒氣衝天地威脅著。

  從他的臉上,律師讀出了他對妻子無悔的深情。

  宋總裁是真心愛著葉水璉的。

  ※※※※

  做妳的丈夫我欣喜若狂,為何妳卻狠心絕情地離棄我呢?

  水璉,為何妳懷疑我對妳的愛呢?

  為什麼……無數的問句,讓宋赦邦徹底崩潰了。

  好!如同她的咒罵……他跟他父親一樣,風流濫情;他與他母親一樣,到處濫交異性。

  他賭氣地想,反正,一切本性使然——那就壞個徹底吧!

  很快地,宋總裁流連花叢的謠言滿天飛……

  而水璉呢?

  她也完全變了個人。

  她沒有去上學了。

  一開始葉威期還是每天載她上下學,可是,她並沒有去上課。而雙親也被蒙在鼓裡,毫不知情。

  沒多久,接到學校通知單,才曉得她曠課時數太多,已經被退學了。即使父母察覺了,卻也來不及。

  當葉水璉回來時,那徹底變身大改變的外型,更讓二老看得目瞪口呆。

  那極度暴露的穿著,就像現代街上的超級辣妹。

  「為什麼,為什麼會這樣?」女兒變成這副模樣,他們一點兒也不認識了。

  「我不想唸書了。」

  「不唸書,那妳要做什麼?」葉威期大發雷霆。「這些日子,妳沒去上課,都跑到哪裡混了?」

  「閒逛啊!」葉水璉居然理直氣壯,笑嘻嘻地面對父親的質問。「哼!做個乖小孩又怎樣?有什麼好下場了——只不過是被恥笑和欺侮罷了!」「言下之意」相當的明顯。

  葉威期頓時啞口無言,怎麼女兒的價值觀完全扭曲了?

  沈湘君趕緊插話進來打圓場。「女兒,我知道妳離婚一定很難過,內心不好受,不過還是要堅強,不要自暴自棄……」一連串安慰的話都出籠了。

  水璉噗哧笑了出來。「拜託你們行行好,誰說女人離婚就吃虧呢?現在是女權至上的時代,離了婚的女人反而活得更為精彩,更要讓男人另眼相看。」

  「另眼相看?!」葉威期緊張不已。「女兒,妳可別亂來……」

  水璉露出溫馴的笑臉,眼神卻閃爍著以往不曾有過的狡黠目光。「沒法子啊!大學沒畢業,又找不到什麼好工作……」

  「我們可以養妳啊!我們養得起妳,女兒……」葉家二老急切地說著。

  「我才不要靠你們養呢!」她的想法讓父母猜不透。「這樣很丟臉,好像永遠都長不大!」

  水璉何時變得這麼偏激,會鄙夷自己和怨懟父母呢?

  ※※※※

  宋赦邦每夜都不回家,流連在不同的酒場,直到喝得酩酊大醉,才回到空蕩蕩的窩,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。

  如今,最孤寂的人竟是他?

  真令人難以置信,縱使夜夜買醉,他卻仍適可而止,深懂「節制」。

  真是可笑!她從頭到尾就不相信他的忠貞,而他卻仍傻傻地為一個已經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守住「性慾」,這不是太折磨自己嗎?

  無奈,他就是無法對水璉做出殘忍的報復行為,徹底背叛她……

  而且明著不說,暗地裡,宋赦邦還是很關心水璉的。

  聽岳父岳母說起「水璉被退學了……」,他感到大惑不解,這是他的錯嗎?不!不可能,因為她過得似乎很逍遙自在。

  為什麼他看別的女人離婚都會哀傷自憐,而她反倒顯得如魚得水?

  宋赦邦最得力的屬下許謙恭,深諳老闆的「寂寞」,同是熱中「粉味」的他,樂得帶宋赦邦流連在燈紅酒綠、紙醉金迷的世界裡。

  這天,許謙恭興致勃勃地「稟告」宋赦邦:「我又發現新貨色了!有一位名叫『蓮花』的舞廳公關,聽說是藝術系的學生喔!」他拚命地眨眼暗示。「真是絕代佳人呵!不但外型長得如花似玉,氣質也很清新。」

  「蓮花」兩個字引起他強烈的注意力。

  「真的嗎?」宋赦邦故意表現得「性」致高昂。「那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吧!」

  其實,他根本一點也提不起勁來,流連風花雪月只是為了解悶。

  霓虹燈閃爍的街道,將星空照得通明,也為尋歡作樂的夜生活揭開序幕,在一間間密閉幽暗的空間中,上演著一幕幕沉淪墮落的戲碼。

  宋赦邦咧嘴大笑,左摟右抱著妖嬈的女子走進包廂裡,部屬許謙恭連忙去「打理」一切,並邀請「蓮花公主」。

  很快的,在嘈雜和肉慾橫流的空間裡,許謙恭摟著「蓮花公主」進門來,兩人狀似親密地嬉鬧著,一面打情罵俏,而許謙恭更是一臉陶醉。

  他得意忘形地叫囂:「來!幫你介紹一下,這是我們銀行最偉大的總裁——宋先生……」

  然而,宋赦邦整張臉馬上陰暗下來。

  三分醉意的許謙恭,忘了察言觀色,還邀功地叮囑著:「蓮花啊!我們都這麼熟了,妳要好好『招待』宋董喔!」

  「這有什麼問題呢?」嗲聲的語調充滿無比曖昧暗示。「不會有人比我更瞭解床上的宋先生了!」

  看到許謙恭的手還掛在「蓮花公主」的胸口上,妒火在宋赦邦的血液裡瘋狂地燃燒。

  因為……「蓮花公主」就是葉水璉。

  冷不防,他當場掀桌。「砰——」一聲巨大的撞擊聲,嚇壞了所有的舞女,大家紛紛走避。

  許謙恭頓時酒醒了,目瞪口呆地看著宋赦邦。「宋董……」還搞不清狀況下,他就已經挨了數拳。

  宋赦邦發狂地直吼:「滾,滾——」

  水璉卻無動於衷,只是冷眼旁觀。

  她一身暴露的穿著,及臀的短裙和僅包住胸部的小可愛,露出一截雪白的腰部。不但穿著一雙高統靴,還濃妝艷抹,頭髮染成五顏六色。風騷的模樣,完全顛覆傳統的家教和既往的形象。

  宋赦邦氣急敗壞地奔向她,用力捉住她的雙臂,咬牙切齒地搖晃她。「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」他厲聲質問。

  這不是他印象中聖潔清純的水璉了……

  她嘻皮笑臉地對著她,絲毫不見悔意地說:「別忘了,我已經不是你的妻子,你管不著我。更何況你不是最愛風騷艷麗的女人,看到我的精心妝扮,你應該更心動啊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冷不防地,宋赦邦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在她的面頰上。

  他打了她,她的臉頰慢慢浮現五指深紅的烙印。

  他居然失手打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?「水璉……」

  她沒有哭鬧,表現出駭人的平靜,冷漠道:「我可以走了吧!」

  她轉身要走,卻又被他拉回來。他的手掌嵌住她孱弱的肩膀,將她瘦弱的嬌軀箍得死緊,而男人的力道幾乎可以將她的骨頭捏碎了。

  他慢條斯理,但語帶威脅地說:「不准再來這裡上班,否則,我會把妳的腳給打斷,讓妳無法走到舞廳!」

  「那你順便把我的臉也給毀了,這樣好讓我見不了人,一輩子無法出門。」她反唇相稽。

  「妳……」他啞口無言,卻仍虛張聲勢地沉聲說道:「妳再作賤自己看看!」

  「想威脅我?」她不屑地丟下這句話。「一個放浪形骸的男人,是不配跟我說教的!」

  他寒著臉,面露凶光。「我不會讓妳墮落的。」

  她彷彿在他身上見到了凶神惡煞的警告,壓迫得她不能反駁。

  宋赦邦果然說話算話。

  隔天,他運用「權勢」,成功地讓她失業了。

  畢竟,沒有人敢得罪商場大亨宋赦邦。連舞廳也沒那個膽子,只得遣散「蓮花公主」

  卑鄙的宋赦邦。水璉心裡不斷咒罵,恨意更難消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4 PM


第七章

  他又在夜裡夢見水璉,夢見蓮花……醒過來才驚覺是一場夢,徒留惆悵滿懷。

  他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。環顧著寬敞的寢室,覺得好冷清。

  不久前才在舞廳遇見水璉,此刻卻已感覺彷彿有一世紀那麼漫長,思念綿綿不盡。

  本來對她的自甘墮落,有一肚子怒火,為了保護她,才運用權勢讓她失業。

  現在他相信水璉一定不得不馴服在他的權力之下。因為,沒有人敢不從宋赦邦的安排。

  她一定乖乖地待在家裡。雖然,他知道她會恨死他。

  好!那就到她家,去看她的「糗樣」……這也是惟一可以見她的正當理由。

  第一次,他放下自尊,面對真實的情感。

  一大早,他不去上班,直接開車到葉家。而他的後車座,擺著一大盆蓮花,多少象徵著討好和安慰的心意。

  車子停在葉家的門前,他凝望著水璉的房間窗戶好一會兒,猜想她還在睡覺,那麼也不宜打擾太久,最好放下盆栽就走。

  他按下電鈴,不久,葉母來開門了。「赦邦,是你!」她驚喜地趕緊開門讓女婿進入。

  葉威期正在客廳,看到宋赦邦,開心地咧嘴歡迎,尤其當他看到蓮花盆栽,笑意更深了。「送給水璉的?」

  「嗯。」宋赦邦欲言又止。「給水璉寫生用的。」

  面對老人家的一雙銳眼,宋赦邦終究逃不過自己的「良心」,他囁嚅地告白:「我知道我脾氣傲,拉不下臉,所以一直沒來看水璉……」

  葉威期打斷他的話道:「別說了,我都明白,絕情的人是我女兒。」臉上表情突然陰暗下來。「其實,水璉好久沒動筆畫蓮了。」

  宋赦邦無法置信。「怎麼可能?畫蓮是水璉的最愛……」

  葉母端了茶水走過來。「赦邦,坐啊!等水璉嗎?」說完,她面有難色,似乎知道謊言終會穿幫,索性就直言不諱道:「水璉還沒回家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一整夜沒回家?

  葉威期不知該如何向宋赦邦說明,歎了一口氣後才開口:「水璉變了一個人,連我們都不認識了,之前去舞廳做公主,後來沒去了,我們好不容易鬆了口氣,現在,她又去……KTV打工。」

  「做大夜班?」宋赦邦瞠目結舌。

  「我們家並不缺那個錢,但水璉堅持要去工作,說什麼不要花我們的錢。」葉母無奈道。

  「那裡龍蛇雜處……」宋赦邦沮喪無比。

  天啊!她真的不把他放在眼裡……

  想到報紙上一天到晚報導少女在不良場所被下藥失身的事,宋赦邦幾乎想立即狂奔到KTV把她抓回來。

  「我們也知道,但就是說不動她。」葉威期露出乞求的眼神。「赦邦,既然你來了,幫我們勸勸她吧!她越變越離譜,當然,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,但是,再怎麼樣你們也曾經夫妻一場……」

  就在這時,機車的引擎聲轟隆而至,就停在葉家門口,宋赦邦面色一沉,像一陣旋風般狂奔出去。

  他看見水璉正坐在機車上,跟一名陌生少年卿卿我我。

  「水璉——」他厲聲吼叫。

  一大清早,水璉沒想到會遇見宋赦邦,嚇得差點從機車上摔下來。

  而宋赦邦已怒不可遏地衝過去,把她拉下機車。一面冷眼打量這個標準酷哥裝扮的飆車少年。

  「你敢再碰『我的女人』看看——」他陰沉地恐嚇。「如果你不想以後變成瘸子,最好快滾!」他氣勢逼人,冷笑道。「我不是開玩笑的,黑白兩道我通吃,不相信你去探聽看看我是誰。」

  沒想到那小子外表看似威風,被人恐嚇幾句,就臉色大變,訕訕地說:「為何不早說妳有男人呢?真是——」那小子悻悻然地離去。走前,還不斷對宋赦邦揮手致歉。「小的有眼不識泰山,失禮,失禮……」

  隨著機車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,水璉才回過神來,大聲嚷著:「太過分了,誰是你的女人,我們早離婚了——」

  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,就被他狠狠地拖進門。

  她不順從,拚命地拉扯他的手臂,想擺脫他的禁錮。「放開我,放開我——」她潑辣地伸手揮打他,而他的手臂則被她的指甲刮出好幾道血痕。

  「喔!」他痛得出聲呻吟,不禁苦笑。「奇怪,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妳原來像隻潑辣的小野貓?這跟從前柔順得像隻波斯貓的妳完全不同……」

  下一秒!他居然扛起她,惹得她驚呼連連。「救命,救命!」她向父母求救。「爸——媽——」

  葉父和葉母故意視而不見,葉威期專注地盯著報紙,喃喃自語:「好好談!好好談!」

  葉母則一面對著宋赦邦剛送來的蓮花盆栽澆水,一面自言自語:「你們誤會太深了,需要好好解一解!」

  「爸,媽!」有苦難言的水璉,無辜又忿恨地說:「為什麼你們都站在他那邊?是他先對不起我……」

  「我沒有對不起妳!」

  他大叫,扛著她一路衝到二樓的小房間,用力踹門,再把門給推上,還不懷好意地鎖上門。

  他將她丟到小床上。小小的房間,似乎被高大的他給塞滿了。

  他詫異地注視房內——

  房間內,幾乎全是他的畫像,他的速寫,他的素描,還有水彩、國畫……原來,她仍是在意他的?

  他雙眸炯然發光地注視面紅耳赤的她,小心翼翼地試探:「聽爸媽說……妳很久沒畫蓮花了,原來,妳在畫我?」他多想表現出喜出望外的心情。

  但床上的水璉卻覺得丟臉極了!她竟然在這個花心的男人面前,赤裸裸地表露出自己不能忘懷這段感情……

  「少往自己臉上貼金。」她做個噁心的表情。「誰要畫你,那只不過是要拿來做成標靶,將你射得滿臉坑洞。」

  他哈哈大笑。「那飛鏢呢?」

  這下,她更是難堪地愣在床上。「我現在就去買!」

  無奈,他的笑意更深了。

  她感到無地自容,狼狽地想爬起來。誰知,他竟撲上來,將她壓在身下。

  「幹麼?」

  她的心頭小鹿亂撞,但是,她刻意表現出一副臨危不亂的樣子。

  葉水璉與其他女人都不同,一般女孩面對男人的粗暴,通常會大呼小叫,獨獨她卻保持不理不睬,一句話也不吭,頓時令他的心涼了半截。

  「我永遠無法求得妳的原諒吧!」他望著她冰冷的面容,感到心力交瘁了,但瞥視到畫像的瞬間,那失意的目光又被兩簇火花給取代。

  「我現在宣示——就算離了婚,妳葉水璉——還是我的女人。」他握緊拳頭,骨節嘎嘎作響。「妳敢出軌,我會要那個男人生不如死!」

  她瞪大眼睛。「憑什麼?」她無法認同這種無理的說法。

  「憑——我是妳的丈夫。」他說得理直氣壯。

  「鬼扯……」她咧嘴笑道。「你有失憶症啊?難道你忘了,我們已經簽字離婚了嗎?」

  他露出猙獰的笑臉。「去律師事務所查看離婚證書吧!我根本沒簽字。」

  他到底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?

  「你根本是無賴!」她氣不過地咒罵。「我還以為你至少行事磊落,還有值得我尊敬的地方。」

  「尊敬?」他目光一閃,豁出去地說:「我何必要什麼正大光明的形象?那樣也挽回不了妳的心。」

  「那你想怎麼樣?難不成要用強——」她的眼睛瞪得有如銅鈴般大,眼眸晶亮,看得他目眩神迷。

  「一點也沒錯。」他貼上來了。

  他扣住她的手按在她的頭頂,讓她動彈不得。接著,他的唇也重重地貼住她。

  她不斷反抗,努力地想要撇開頭,但無論她如何掙紮,都敵不過他蠻力的控制,他還是俘虜了她…

  但那絕不是個溫柔的吻,而是粗暴的懲罰。

  她的嘴皮被磨破,血絲流進她的喉間,等嘗到些血腥味後,他才忽然改變原先的態度,柔情似水地將舌尖深入她的唇內吸吮她口中的芬芳。

  她極力壓抑自己的反應,但是,在他的挑逗之下,她的心跳瘋狂加速,好像要迸出胸膛,飛進他的懷抱……

  他的舌頭與她交纏,她的身體逐漸變熱變軟,不再緊繃僵硬,他對她的鉗制漸漸放鬆,一隻手滑向她的臀瓣兒,將她的幽密貼向他的下腹,然後隔著彼此的衣物,廝磨挑逗;另一隻手則探入她的雙峰間,搓揉愛撫,享受肌膚相親的親密感。「水璉,我愛妳……」此刻,他已不復霸道,倒像是在乞求她的憐愛。

  但下一秒,哀嚎的聲音響起。

  她用力咬住他的舌頭,幾乎要把它咬斷似的用力,讓他痛得全身發麻。他半瞇的目光中,瞄到水璉那微紅的臉蛋,閃爍著促狹的眼神。她是故意的。他不得不輕拍她的面頰,痛得推開她。

  她瑟縮在小床的角落。「不要臉!你偷襲我……」

  「這怎麼算是偷襲?」他涎著臉辯白。「剛剛妳自己明明還樂在其中呢!」

  她臉紅了。

  他緩緩地拭去嘴角濕鹹的血腥味,咄咄逼人道:「妳是我的妻子!別想背叛我!」

  「你不過利用女人的弱勢來滿足男人的自尊心。」水璉不甘願被他控制。「不要以為我會是可憐的小媳婦,任父系體制下的男人掌控。我活得瀟灑自在,不會聽你使喚的,我要繼續羞辱你,報復你的不貞。」

  「妳敢?」他面色發青。「那就走著瞧!」

  他拂袖而去。

  ※※※※

  水璉根本不把宋赦邦的警告當一回事。

  她繼續在KTV上大夜班。

  她長得很美,因此吸引了無數少爺的目光。很多客人更是直接指定要她服務送酒,而她拿的小費可是別人的好幾倍。

  葉威期為了女兒的事大為傷神,一下子蒼老許多,原本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,現在,成了讓他顏面盡失的小孩。

  離婚後的水璉,實在是性情大變,簡直像換了一個人。

  因曠課被退學,現在又到KTV打工,每天打扮得像個檳榔西施,言行舉止更是輕佻……讓葉家二老深怕接下來還有什麼驚人之舉。

  現在為了擔憂水璉下班有危險,葉威期甚至清晨親自去載她回家。但是,性情大變的女兒也有令他疼惜的一面,她居然把賺來的錢都拿回家,很節省,沒有揮霍亂花。

  葉威期不斷地自我安慰,女兒的本性還是很善良,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,所以才會迷失自己。

  而宋赦邦呢?

  他仍然深愛著水璉,仍舊時時刻刻思念她。

  為了再次得到她的心,他不再讓她失業,反而暗中保護她。

  他輕而易舉買通KTV的老闆,所以老闆下令不准員工對葉水璉有「非分之想」,畢竟宋總裁他是惹不起的。

  至於KTV的客人,現在有一半都是銀行員工。

  因為宋赦邦不放心外來的客人對水璉毛手毛腳,所以就指派自己的屬下充當!

  英達銀行的員工接獲總裁的指示,要多多來「光顧」這家KTV,而且要「指名」某某服務員。所以舉凡宴客、慶生、應酬、玩樂,大家都固定來同一家KTV。

  不過,水璉並不知情,她只覺得賺錢的滋味真好。

  以前在舞廳做公主,還要忍受客人毛手毛腳,而現在沒做什麼事,就有豐厚小費可以拿。逐漸的,她也迷失了,掉進金錢的漩渦,追逐享樂……

  當英達銀行的員工來歡唱時,面對前來服務的水璉,大家無不交頭接耳,從頭到腳對她評頭論足一番。「那是總裁的女人,要多多『關照』她……」

  水璉的疑惑越來越深,看著員工身上的名牌「ING-TA」的字樣,她一時還無法會意。

  那是宋赦邦刻意的「遮掩」,他不准員工明說英達銀行,只得用英文發音;而水璉也沒想到,宋赦邦會用這種方式煞費苦心地「保護」她。

  流言越傳越大,讓水璉再也無法不起疑……

  這一天。

  有一名女主管很不要命地當著水璉的面吐槽:「看樣子不過是個青澀的小處女嘛……怎麼會吸引宋總裁呢?像那種強勢霸氣的男人不是都喜歡風情萬種、妖嬈嫵媚的噴火女郎!」一如她自己火辣辣的打扮。

  只要知道宋赦邦這號響叮噹的人物,絕大多數女人無不想投懷送抱,對於宋赦邦喜愛的女人當然也就大吃飛醋了。

  宋?這字眼,轟得水璉腦袋瓜一片空白。

  都怪她的愚癡,怪她毫無「防人之心」,如今,才會給人看笑話!

  原來「ING-TA」就是英達銀行,惱羞成怒的水璉暗自發誓,她不會饒過宋赦邦的「憐憫」和「多事」。

  而那不識相的女人,倒楣成了水璉當場發洩和攻擊的目標。

  一杯透涼的冰水立即往她臉上潑過去,那女人嚇得花容失色。而整間密不透風的包廂,頓時鴉雀無聲。

  「我有我工作的尊嚴,妳再瞧不起我,下次白開水會變成硫酸……」葉水璉撂下狠話。「去告訴你們『偉大』的宋總栽——」那窮凶極惡的語調,比迴盪的音樂還要清晰可聞。「我不會再接受他的『施捨』,我也會繼續我的工作方式!」

  她轉頭優雅地走了出去。

  ※※※※

  KTV的「鬧劇」很快就傳遍整個集團。

  那名高級女主管早就對宋赦邦「蠢蠢欲動」了,無奈,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。如今,酷辣妹揚言要對公司高級女主管潑「硫酸」的事件……這下,更是成為熱騰騰的八卦新聞。

  宋赦邦感到顏面全無了。

  他不懂,究竟水璉要「刻意」羞辱他到何時呢?

  這些日子,他故意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,惟有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,他才能不去思念她。

  為何他擺脫不了對她的牽絆呢?

  那麼多女人,為何他就是獨獨愛她?她不是常罵他是花心大蘿蔔嗎?為何他對她,就是徹底癡心專情,矢志不渝?

  難道,這是前世欠的債?今生該他來償還?

  他仰頭歎息,逼自己轉移注意力。

  男人——事業是第一,其次才是女人。他為了說服自己,做出違心之論。

  他要將事業填滿他的心思,將葉水璉排除在他的腦海之外。

  於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眼前這個合併的大案子上——數年來,他一直想合併外商的喬通銀行,讓英達集團更壯大,他的目標是讓英達成為世界矚目的銀行。如今,好不容易,時機終於成熟了。

  喬通的老闆老彼得因為經營不善,連年虧損,這次賣掉喬通銀行已是勢在必行。宋赦邦找到了老彼得,與他協商得十分順利,對方甚至樂意到台灣與他做更進一步的洽談。

  很快的,會面的日期敲定了──就是今天。

  為了得到喬通銀行的股權,他卯足了勁,甚至親自全程陪伴,不敢有一絲疏忽,以免功虧一簣,充分印證了商場如戰場的法則。

  老彼得與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,沒有之前以為的忠厚和老實,他像是隻陰險狡猾的老狐狸。

  宋赦邦對老彼得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那色迷迷的笑臉,原來又是個老色鬼,不僅如此,還是一個老酒鬼。

  合購案是否成功要視雙方的洽談——場所、地點,甚至是老彼得的心情,都會影響結果,所謂天時、地利、人和,缺一不可。

  即使將要賣出產業,老彼得仍然顯得心高氣傲,他高高在上、頤指氣使的權威絲毫不減,所到之處,宋赦邦都得像個「服務生」一樣隨侍在側,不斷取悅他,滿足老彼得需索無度的「慾望」。

  他們吃喝玩樂,夜夜女人抱滿懷。甚至,他還知道台灣的卡拉OK聞名全球,於是興致勃勃要來開懷高歌一番。

  宋赦邦和幕僚們當然又得奉陪到底。

  然後,他們一行人到了水璉工作的這家KTV。

  他是特地來挑釁她的,擺明要她親自「服務」!

  水璉翩然而至。但面無表情,像平常一樣招待她的客人。

  她對宋赦邦和英達的員工態度冷淡,不假以辭色,卻獨獨對老彼得綻放出最甜美的笑容。

  老彼得被迷得暈淘淘,一雙眼睛都發直了。

  真是嬌羞可人的東方女孩!一頭烏黑的秀髮,夾雜著挑染成金黃色的幾綹髮絲。渾身散發出藝術的氣息,穿著寬大蓬鬆的短牛仔褲,再搭配一件細肩帶緊身背心,柔嫩的粉頰,令人真想嘗一口。前胸掛著骷髏項鏈,腳趾甲塗上五顏六色的圖案,打扮得相當新潮。

  雖然不知道那女孩為什麼要故意打扮得如此標新立異,但那股不屬於紅塵的清純,帶有出世的味道,卻是遮掩不了的。滿臉書卷氣的她相當亮眼,像是……老彼得靈光一閃,她讓他想起了蓮花。

  機靈的宋赦邦沒有忽略老彼得的眼神,他整個心不斷下沉。「唱歌!」他趕緊轉移老彼得的注意力。

  「唱歌……」老彼得心懷不軌。「叫妹妹陪我們唱歌吧!」

  宋赦邦訥訥地解釋:「台灣的服務生是不陪唱的!」

  「不能破例嗎?」他軟硬兼施,因為他知道宋赦邦現在還要看他的臉色。

  「這有什麼問題呢?」忽地,水璉一語驚人,主動說道:「只要多給點小費,我樂意之至!」

  宋赦邦頹喪到極點,他應該想到,水璉的英文程度絕對不差,畢竟教授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,當然會盡全心栽培她。不論他想防範什麼,全都是徒勞無功。

  他多想拒絕,多想爆發,多想翻臉,他痛恨再看老彼得的臉色。

  不過,他什麼都沒做。他不要讓水璉知道他心如刀割,讓她因為有機會傷害他而得意。

  老彼得一臉驚異。「妳的英文真好!台灣女孩都像妳一樣嗎?」

  「不!那可不一定……」她報以最迷人的笑臉,那是一種天使的誘惑。

  她大大方方地坐到老彼得身旁。

  音符跳躍著,旋律舞動著,他們盡情高歌,無數的英文情歌,一首接一首,老彼得借酒助興,很快的,密閉包廂充塞著煽情的語調和氣味。

  宋赦邦故意裝作不認識水璉的樣子,那沒有表情空洞的臉,讓水璉更加目中無人地和老彼得打情罵俏……

  他沉痛地閉上眼睛。

  「夠了!」宋赦邦終於忍無可忍了,他發飆似的大叫,幕僚們隱約察覺到大事不妙。「我們走吧!」他快速地起身,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帶老彼得走。

  「不!我還沒玩夠,我還要唱……」老彼得欲言又止,在宋赦邦寒厲的目光下,頓時噤若寒蟬,不敢再堅持。「走就走……」他捨不得水璉,意猶未盡地看著她。「我還會再來光顧的!」

  「歡迎!」水璉彎身鞠了九十度的躬。

  她冰冷的目光直視宋赦邦的背影,帶有永不妥協的報復意味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5 PM


第八章

  老彼得變了。

  從那天起,他再也不跟宋赦邦出來吃飯,總是推說很忙。

  到底在忙什麼?他故作神秘什麼都不說,躲在飯店就是不出門,也不跟宋赦邦去尋歡作樂。

  合併案一天沒敲定,宋赦邦的心就一直懸著,神經繃得有如快斷裂的弦。

  他常常徘徊在飯店門前,身邊跟著一群幕僚。幕僚們也為老彼得的難以捉摸傷透腦筋,尤其眼看宋總裁如此重視這樁合併案,深知一旦搞砸了,自己的飯碗八成也會有問題。

  宋赦邦搞不懂自己究竟哪裡出了差錯,惹得老彼得不高興,他目光一沉,想到水璉……會是那一天在KTV,他對老彼得大呼小叫的關係嗎?

  他搞不懂這隻老狐狸究竟在玩什麼花樣?現在離老彼得回國還有一天,他卻還敲不定合併案,想到這兒,宋赦邦不由得意志消沉。

  「總裁!」部屬自以為聰明的獻計。「我覺得關鍵是那位KTV的小妹,看得出來老彼得很喜歡她,如果買通她,將她送給老彼得……」

  「啪」的一聲,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向那一臉無辜錯愕的幕僚。這下,加長型賓士車內的氣氛更加窒息凝重。

  大家無不猜想總裁一定是被逼到極限了,才會做出這麼衝動反常的行為!

  「對不起。」宋赦邦滿臉倦容地道歉。「我不是有意的,我不該對你們亂發脾氣。」

  大家面面相覷,這時總裁疲憊不堪的模樣,直讓人心生同情。

  忽地,手邊的大哥大響了。

  宋赦邦趕緊接起行動電話。「喂?」

  是老彼得!宋赦邦振奮的聲音讓幕僚們陷入緊張的狀態中,大家無不聚精會神地待命。

  「現在嗎?現在碰面?」宋赦邦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。「我立刻上樓!」

  每個人的神情都浮現出興奮的神采。

  宋赦邦和幕僚們快速地走進了這家五星級飯店,打從老彼得抵台那一刻,他們可說是無微不至的伺候他,食、衣、住、行都幫他安排了頂極的服務。

  現在,宋赦邦站在豪華無比的大套房前,他敲一敲厚實的木門。

  門開了——

  宋赦邦的神色瞬間變得極度蒼白。

  他看見水璉?

  她竟大剌剌地坐在套房客廳的沙發上。

  連幕僚們也都感到匪夷所思。

  原來老彼得早就「主動」找上她?而這幾天,他足不出戶,就是為了這位KTV小妹?

  水璉給了宋赦邦一個大方的笑容,然後神采奕奕地站起身。她特意拋了個媚眼,似乎意味著,是我的「幫助」,撮合了這樁合併案,你才得以推展事業。

  她得意洋洋地起身往外走,宋赦邦覺得眼前一片黑暗。

  如果他沒有過人的意志力,這一刻他早就抓狂了,水璉已經將他逼到死亡邊緣了。

  「坐吧!」老彼得看起來非常疲倦,像是一夜沒睡,他累得躺在床上爬不起來。「你們的契約書帶來了嗎?」

  宋赦邦腦海裡一片空白,幕僚們眼見總裁若有所思,趕緊替宋赦邦接口:「帶了,在這裡!」一位部屬恭敬地呈上。

  老彼得一點勁兒也沒有,甚至不打算看清楚契約書的內容,他懶洋洋道:「好,就這價錢!筆給我,我簽字。」似乎也沒有抬高價錢的意思。

  大家一臉不可思議,驚訝老彼得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,究竟是誰有天大的本事讓這老謀深算的傢夥折服?原本,他們都已束手無策、放棄合併案了。

  當老彼得簽完字後,每個人眉飛色舞,慶賀的掌聲頓時響徹在這間豪華套房內。

  惟有宋赦邦例外吧!

  即使他的英達財閥將成為世界級的跨國銀行,他的地位、身份將更是如日中天,但他卻沒有任何感覺,沒有笑容,沒有感激,沒有原先以為的快樂。

  縱使得到了天下,卻失去了妻子的愛……

  老彼得被掌聲拱得得意忘形,一古腦兒全說出事情的緣由。「不要謝我,哈哈,去謝謝KTV的美眉吧!她是大功臣喔!你們要好好犒賞她喔……」

  宋赦邦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!

  他衝向他,對著躺在床上的老彼得一陣拳打腳踢,幕僚們全都呆立在一旁,對總裁瘋狂揍人的行徑,感到萬分詫異。

  老彼得不斷哀嚎,鼻血滲入了雪白的床單,他看見宋赦邦嗜血的眼神,卻無法理解這一切。

  幕僚眼見即將演變成慘案,趕緊上前制止。「總裁,再下去,會打死他的!」

  殺人……宋赦邦一輩子也無法想像自己會有失控殺人的一天,沒想到水璉輕而易舉就將他的理智擊潰!

  「快叫救護車!」另一位機要秘書提醒。

  宋赦邦雙眼仍惡狠狠地直瞪著老彼得。

  老彼得奄奄一息,猶莫名其妙地直問:「為什麼?」

  「你敢玩弄我老婆……」宋赦邦咬牙切齒,恨意難消地轉身離去。

  在場的每一個人頓時瞠目結舌,尤其老彼得更是驚愕得說不出話,彷彿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。

  ※※※※

  宋赦邦飛車疾馳到葉家。

  他無法再容忍水璉的任性妄為,更無法接受水璉不貞的事實。

  當水璉聽到尖銳的引擎煞車聲,就知道自己成功地激怒他了。

  她冷笑地迎視著他瘋狂的眼神,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,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到來。

  「為什麼?」窗外艷陽高照,但他們之間,卻縈繞著一股低氣壓。

  她露出彷彿妖魅的笑臉,讓他有一瞬間的愕然。

  但他隨即暴跳如雷地衝向她。「走!我們把話說清楚!」他蠻橫地拖著她往外走,拖進車子裡。

  「有什麼好說的?」她厭惡他的強悍,忿恨地嚷叫著。「我對你沒有愛了,既然我們毫無瓜葛,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呢?」

  「沒有愛,沒有愛……」這三個字將他推向更瘋狂的邊緣,他不由分說地強押她走向車子,任憑她掙紮地打他、踢他或咬他,即使他痛得受不了,他也絕不鬆手,他把她塞進車子裡,一邊鉗制著她,一邊發動引擎,開車離去。

  趁著宋赦邦開車無暇顧及她的時候,水璉試圖扳開車門想逃跑,但卻被他一把抓住頭髮,扯向駕駛座的方向。她整個人往他身上倒,後腦撞到了厚重的排檔板,頓時頭昏眼花,而他則咧嘴大笑。

  她不甘心這麼簡單就屈服,索性小腿一蹬,用力踹向車窗,拚命地想踢破玻璃。

  他看著她徒勞的舉動說:「這是防彈玻璃,如果妳踢得破,我就放妳下車!」

  她才不肯輕易認輸,對他做了一個虛情假意的笑臉後,更卯足了全身力量用力踹、用力踢,他發覺這樣下去她會受傷,畢竟水璉的剛烈性子,他見識過的。「不准再踢了!」

  他把她拉向自己,讓她的腳碰不到玻璃窗,她的頭頂著他結實的胸膛,鼻尖更是無巧不巧地貼到他的乳頭,霎時,他們的心跳同時加速。須臾,她整顆頭滑向他的大腿,橫躺在前座。

  他順勢壓住她的頭,一隻手掌按著她的後腦勺,不准她再抬起頭來。「不准動!」他吆喝。

  她怎麼可能乖乖聽話,只見她拚命地轉頭扭動,整張小臉就越往他的雙腿間掉……然後,她的頭不再動了,因為她的心開始發燙。

  他感覺到她火熱的臉頰正貼著他的胯間。

  記憶中,夫妻間的纏綿恩愛情景,此刻全部湧上了腦海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

  讓時間靜止吧!就這一刻,讓她放縱自己對他的情感,忘記所有和他的恩怨情仇。

  「就這樣不准動。」他瘖啞著嗓子低聲喝道。

  ※※※※

  這裡曾經是她的家。

  一到車庫,他停好車,引擎熄了火,她才完全清醒過來。

  她懊惱自己再度陷入意亂情迷中……

  她想伺機而逃,等車門打開便往外狂奔,但她驚訝宋赦邦居然沒有阻止她?

  她跑向雕花的藝術銅門,才發覺自己中計了,他早設了保全,將大門反鎖了。

  他從容不迫地下車,沉著臉走向她,這時,她才驚覺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逃。

  她緊貼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雕花銅門,看著他逐漸地逼近自己。當他離她只有一步的距離,她靈敏地從他的側身鑽過去,跑向客廳,直衝向二樓的旋轉樓梯,誰知,他的步伐是她的好幾倍,在樓梯的中間,她就被捉住,狠狠地拽到客廳,她的腰抵靠著樓梯的扶手。

  他陰暗不定的臉,離她只有咫尺而已。他憤怒地在她耳際大嚷:「為什麼要背叛我?」

  她不說話。

  宋赦邦把這當作是預設,他感覺有一把利刃狠狠插向心窩。

  他瘋了,徹底失去理智,只想毀滅一切。

  她從來沒見過宋赦邦如此狂暴的一面。

  像一隻受傷的野獸怒吼,放眼所見的珍貴骨董裝飾品和明朝大花瓶,全被掃落到地上,一陣乒乒乓乓聲,滿地的碎玻璃,讓她看得怵目驚心。但這樣似乎還無法洩憤,他將貨真價實的太師椅給扛了起來,往落地玻璃丟過去。

  強大的撞擊聲和破壞力讓水璉害怕地閉上眼睛。

  他的手掌被玻璃碎片割傷,鮮血汩汩流出,帶著一身的傷痕,轉頭面對她。

  那深深刻在他臉上的痛苦,讓她終生都難以忘懷。

  或許,他無法下手殺死他最心愛的女人,但他也無法原諒她的不貞。

  他把她強壓在地上,如得了失心瘋般的撕扯她的衣服,像要洩出滿腔的恨。「妳根本就是廉價的妓女——」他無情地揉捏她的雙峰,她痛得說不出話。

  他的血漬沾滿她的肌膚,暴虐的臉露出邪惡的神情。

  這不是他,這不是她認識的宋赦邦,一直以來,他對待她就像是捧在手掌心上的寶貝,仔細呵護惟恐不及。

  「不!」淚水滴落在他的掌心上,驀地讓他清醒了。

  她像一個殘破不堪的洋娃娃,一邊抽噎一邊說出實情:「是他來找我……我知道他對你的事業是個重要的轉折點,我想幫你,就沒有拒絕他的『邀約』,我跟他打賭比賽唱歌,我贏了,他就跟你簽約;如果輸了,我陪他一夜……但他根本唱不過我,絕不可能贏的,自然無法碰我……最後,他沒體力唱了,累得躺在床上……」

  宋赦邦完全沒料到過程竟然如此戲劇化。

  對水璉「另類」的善解人意,他該如何表達歉意跟謝意呢?

  心情平復後——

  他開始覺得哭笑不得,臉上乖戾的神情一掃而空,轉為萬般柔情。

  他心疼水璉為他做的冒險。「我對不起妳,我真不是人……」

  她沒有說話,淚眼婆娑,用力吸吸小鼻子,看起來無辜極了。

  他拉她起身,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,心生愛憐,於是出其不意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。「妳總不能這副樣子回家!這樣我怎麼對爸媽交代呢?」他溫柔地說:「先去洗個澡吧。」

  她沒有拒絕,因為她多想耽溺在他的柔情裡,回到她專屬的溫暖懷抱中。她好想安慰被嫉妒折磨得瘋狂的宋赦邦,撫去他如斧鑿般痛苦的傷痕。

  但是,她什麼也沒做,只是聽話地走到她曾經很熟悉的浴室。

  這原本就是她的家啊!為何如今,還要「回家」呢?

  ※※※※

  當她洗完澡出來,換上乾淨的浴袍,他正坐在餐椅上,一身潔淨的衣裳和濡濕的頭髮,顯然也是剛剛淋浴過。

  桌上有兩杯巧克力牛奶,他體貼地說:「坐下來喝吧!」

  他依稀還記得她最喜歡喝巧克力牛奶,水璉聞言,乖巧地走過去,坐在他身邊,端起桌上的飲料,慢慢地啜飲。

  她注意到他的手傷,隨意地用毛巾覆蓋著。她不由得流露出關切的眼神,擔憂地說:「這樣不行,如果不擦藥,被細菌感染怎麼辦?」

  她主動地去拿藥箱,彷彿賢慧的妻子般坐在他身邊,為他上藥包紮。

  他們肩並著肩,靜謐的氣氛讓他們想起令人懷念的過去……

  「謝謝妳。」他粗嗄道。那熱情如火的眼神,幾乎要延燒到她。

  偏偏水璉在倔強的脾氣作祟下,不願先低頭,她平靜說道:「如果沒事,我要回家了……」

  他沒有挽留她。

  眼神態度已經這麼明顯,再求她——只不過是更貶低自己的尊嚴罷了!

  「去換衣服……妳留了很多衣服在這兒。」他提醒她。

  一路上,他們一語不發。夜露冰涼,而她的衣衫單薄,他擔心她受寒,竟將大衣脫下來,披蓋在她身上。水璉再剛硬的心,霎時也融化了……

  葉家已近在眼前。

  他們依依不捨的心情完全氾濫了。

  走到家門口,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。

  水璉雙手握緊他的大衣襟口,欲言又止。

  他心急地說:「衣服不要還了。」既然無法留在她身邊,他寧可留下自己的衣服,披在她身上。

  他走得很匆忙。

  「等一下!」水璉卻輕聲地喚住他,他霍地停下腳步,卻沒有回頭。

  「我……」或許水璉也搞不懂自己此刻的心緒,她迷惘哀傷道: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、自己的行為……我故意墮落,想羞辱你……我變得都不認識我自己了。」說到最後,她惶亂地推開門躲進去。

  隔著門板,他們各自站立在一方。水璉掩面哭泣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宋赦邦心煩意亂地呼喊她的名字,卻不知如何才能越過彼此的那道藩籬。

  ※※※※

  那一天之後,水璉辭去了KTV的工作。

  葉父葉母都鬆了一口氣,更高興的是,女兒居然把挑染過的秀髮又染回純淨的黑色,不再作些怪異和新潮的打扮,也開始待在家裡了。

  但不知是喜還是憂,她又變得沉默寡言,眼神恢復往昔的純淨,澄澈得彷彿不屬於這世間,這又讓二老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宋赦邦也是,他的眼神經常是呆滯或望向虛空的,而工作上更是錯誤百出,性情喜怒無常……

  宋赦邦望著晴朗無雲的天空,心情卻是灰暗陰霾的。

  他總以為,離了婚的女人很可憐,沒有了丈夫,在社會上抬不起頭,所以水璉一定會回來求他的……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大男人主義在作祟?

  他忘了,他的妻子是人間少見的絕色,任何一個男人,只消看水璉一眼,都會被她的美麗震懾,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可憐的棄婦。

  如今,宋赦邦左等右等,卻仍盼不到她的一點消息。

  電話突然催魂似的大響,讓他回過神來。他百無聊賴地接起電話,但整個人卻為之一震,是他的父親宋天來!

  他們父子從多年前的那一夜後,就已形同陌路了,如今,這一通電話,究竟為何而來?

  「有什麼事嗎?」宋赦邦並沒有喊他爸爸。

  宋天來也察覺到這一點,但他佯裝若無其事,說話的語氣,仍像皇帝般的威嚴。「兒子!」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。「聽說你結婚了,這是大事,怎麼沒有告訴我?」

  我離了婚,可也沒告訴你!宋赦邦在心底大喊。

  宋天來感慨地說:「這還是在台灣的老朋友回美國時告訴我的消息,他說:你娶了一個才貌雙全的畫家葉水璉……結婚都半年了吧!生活還好嗎?」

  宋赦邦還是沉默不語,態度十分冷淡。

  宋天來似乎瞭解兒子的「心結」,這麼多年,他首次主動表示關心。「既然你不願帶妻子到美國來探望我,那我只好飛回台灣,去見見你的妻子!」最後一句話,似乎暗示著他想挽回父子關係。「無論如何,你是我的兒子——惟一的兒子!」

  掛上電話,宋赦邦癱倒在沙發上,腦海一片空白。

  在這節骨眼,宋天來是來看他的笑話嗎?

  不行,他絕不能讓那個人有任何機會嘲笑他。

  他和水璉分居的事不能曝光,那樣等於是暴露自己的無能。

  在父親面前,他要表現與父親截然不同的一面——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。

  ※※※※

  水璉接到了宋赦邦打來的電話。

  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,他終於打電話來了。

  這些日子她靜靜地待在家裡,就是為了等待他?原本以為經過那一夜,他會打電話來「問候」,誰知,他卻毫無動靜,讓她受盡了相思煎熬。

  她終於發覺,這一生,除了宋赦邦,她不可能再接納其他男人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宋赦邦欲語還休。

  她沉默了一會兒,為了表示她的大方,先開口道:「你的手傷好了嗎?」

  「好了。」她的關切,讓他喜不自勝。「有妳的體貼,當然很快就好了。」

  雖然同以往一樣油嘴滑舌,但這次卻讓她暗自竊喜。「那……沒事了。」她不要讓他聽出她快樂的聲音。「我掛電話了!」

  「等一下,水璉!」宋赦邦急忙地說:「我……」欲言又止,就是開不了口。

  「到底有什麼事?」她佯裝不耐煩道。

  「我……」他鼓起勇氣,一古腦兒說道:「我有事想請妳幫忙……求求妳,答應我!」

  水璉不是不瞭解宋赦邦的個性,就算到了緊要關頭,他還是不會輕言低頭。

  「小時候他帶給我的陰影,是我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……」宋赦邦失神地對著電話聽筒道。「宋天來是我最大的致命傷。我就算死了,也絕不能在他面前表現怯懦,讓他恥笑。」他咬牙道。「我不是他的翻版,我不要跟他一樣,婚姻破裂、家庭失敗,我要證明給他看。」

  水璉面色凝重。「你是要我再做一次你的妻子嗎?」

  「只是演戲。」他低聲哀求。「求求妳,我知道妳不愛我了,但是,給我一個面子——」

  水璉沒有選擇的餘地,她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他。

  因為,她不可能讓他滿目瘡痍的心,獨自去面對他的父親,再次受到打擊和傷害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6 PM


第九章

  約定見面的那一天,宋赦邦十分緊張,反倒是水璉,同往常一樣平靜自在。

  他們約在宋天來住的五星級飯店見面。

  宋天來這位世界級的富豪,每回現身絕對是「金光閃閃」,他奢靡鋪張的程度往往令人咋舌,財大氣粗一向是他的寫照。

  就像此刻,宋天來迎面走來——

  手上的鑽戒,閃閃發光,看得人眼花撩亂;而掛在脖子上的粗大金條,更是惹人覬覦。雖然臉上皺紋橫布,可是卻仍精神奕奕、自信滿滿,看樣子果真是有錢能使人回春。

  一看到他,宋赦邦心裡不屑地想,還是如此風騷、如此愛炫耀!

  他皺著眉頭說:「你還是沒變……這裡不比你在美國的家,台灣現在治安越來越差,財不露白,小心歹徒盯上你!」

  宋天來哈哈大笑,語氣中儘是睥睨一切的狂傲。「我身後有那麼多保鏢保護我,我才不怕,更何況怕死就炫耀不到我的財富了!」他用力拍擊兒子的胸膛。「你怎麼變得這麼小家子氣?這樣,怎麼成就大事業呢?」

  「他有我——就已經足夠了。」後面傳來端莊輕柔的語調。「任何成功都彌補不了家庭的失敗。」

  這番話似乎牽動了宋天來的心。

  他朝著聲音來源望去,看到一個彷彿不屬於塵世、如蓮花般的女子。宋天來的雙眼發亮了。「妳是……葉水璉?」

  水璉大方地點頭。「爸爸,你好!」

  「不愧是蓮花仙子,氣質出眾,真是美極了。」宋天來對水璉的迷人魅力也不能免疫。

  水璉則以微笑回應。

  宋赦邦不是滋味地提醒:「我們吃飯去吧!」

  「是啊,是啊!」宋天來的眼光還是停駐在水璉身上。

  眼看父親,即使在吃飯,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水璉。

  宋赦邦的心不斷往下沉。

  「這個送給妳,當作是公公第一次見媳婦的見面禮!」一顆碩大的鑽石,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擺在餐桌上。

  那鑽石耀眼逼人,光芒閃爍了整個餐廳,客人的眼睛無不往那頭瞧,大家發出一陣噓聲。

  宋天來仰頭大笑,他時時刻刻都樂於享受這種虛榮的感覺。「希望妳喜歡,這是南非買來的原鑽,猜猜看!這值多少錢?」

  宋赦邦臉色非常難看,因為他父親送給媳婦這麼一顆璀璨耀眼的大鑽石……反而他從來沒送過水璉貴重首飾。

  「不!我不要。」水璉居然拒絕了。「多少錢,我都沒興趣。」

  宋天來皺起眉頭。「妳不喜歡嗎?」他狂妄地說道:「我從來不問女人喜不喜歡我送的東西,我只說『我送的,收下來』。」

  「問題是——」宋赦邦在一旁壓抑怒氣地提醒。「這女人不是你的女朋友,她是我的妻子。」

  但宋天來對兒子的話根本置若罔聞,他表現出一貫的權威態度,執意要水璉收下那顆價值連城的寶石。

  「爸爸!」水璉不得已,只好乾脆的回答:「我不喜歡鑽石。」

  這讓宋天來更驚訝,簡直無法置信。「我遇過的女人,從來沒有不喜歡珠寶鑽石,不喜歡錢……」

  「我就討厭渾身銅臭味的男人!」水璉冷冷說道。「如果你不是我公公,我才不會靠近你。」

  「妳——」宋天來難堪地說:「難道妳是看在赦邦的面子上?」

  宋赦邦的大手,在桌下緊緊握住水璉的手。

  「一點也沒錯。」水璉據實回答。

  「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不喜歡我……」宋天來對於有人敢杵逆他,突然覺得新鮮又有趣。

  「你的良知被金錢蒙蔽了。」水璉感慨地說:「你真的不配讓兒子尊敬你!」

  「尊敬?」宋天來突然覺得內心隱隱被牽動,但是,又說不出個所以然。「我要尊敬幹麼?人要及時行樂!」宋天來的人生觀是為了盡情玩樂,為此他會不擇手段,甚至,傷害別人也不在乎。

  「人就是生,老,病,死……充其量,最後的家不過是三十公分見方的骨灰盒。凡事有什麼好計較的?所有的恩愛情仇,到最後都會煙消雲散。」不知為何,這席話連水璉自己都感觸良深。

  這不是「現在」的水璉,宋赦邦強烈地感到不對勁。那一股不屬於人間的神韻,在這一刻又呼之欲出?

  不知不覺,宋赦邦彷彿又見到了過去,那專心畫畫、盤坐的她,有如出世高僧的形貌……

  是他眼花了嗎?

  「水璉……」宋赦邦的心劇烈地跳動著。

  「水璉。」宋天來發現自己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個媳婦。而她也以豁達的觀點折服他。「我活了一大把歲數,今天被妳語重心長的一席話給點醒,讓我感到神清氣爽!」

  水璉笑逐顏開。

  「我們走吧!」宋赦邦只想趕緊帶水璉離開,對於父親,他毫無孺慕之情,更何況他要保護水璉,不能讓爸爸傷害她。

  傷害?為什麼他會不安呢?

  「走去哪兒?為什麼那麼急?」宋天來慍怒。「我們父子十多年沒見面,你多陪我一點時間都不肯?」

  宋赦邦隨口敷衍:「我工作很忙,而且,你不是總認為金錢才是惟一嗎?」

  「錢?」對著水璉,宋天來莞爾了。「你忘了你妻子剛剛說什麼嗎?錢只是身外之物,親情不是錢能彌補的,我們父子太久沒有團聚了,何不再聊聊……」

  「有什麼好聊的?」宋赦邦壓抑的不滿,一古腦兒地發作。「過去十幾年,你有把握時光陪我聊天嗎?」

  「赦邦!」宋天來目光一斂,脾氣也來了。「你這是什麼態度,是我生你,給你飯吃,養你長大,現在,也是我願意給你時間,與你聊天!」

  宋赦邦冷笑了。「我已經不是孩子了,我不需要你施捨!」

  「夠了!就算你不靠我,我還是你老子,生你,養你,你身體裡流的是我的血緣!」宋天來用力地拍打桌面。

  一對性情激烈的父子,就在五星級飯店的餐廳裡卯上了。

  頓時,周圍鴉雀無聲。

  「回你的總統套房去。」宋赦邦不客氣地頂撞回去。這時,他的氣勢甚至比父親宋天來還強硬。

  說完,霍地起身,牽著水璉的手就走。

  「等一下——」宋天來冷冽地叫住自己的兒子。「總統套房我不住了,我是你父親,理所當然要住在兒子家!」

  宋赦邦整個人似乎被蟲螫而定住了,誰不知道養尊處優的宋天來只要外出旅行,絕對只住大城市裡的總統套房,數十年來,從未破例過,今兒個,能改變他這個習慣的恐怕是……

  宋赦邦轉過身,譏諷道:「這是宋天來嗎?小廟可供不起大佛,寒酸的小宅院,只怕折煞您尊貴的老人家!」

  「誰稀罕你!」他們父子的關係,根本已經水火不容。宋天來擺明瞭直說:「我是衝著水璉的面子!」

  宋赦邦感到眼前漆黑一片。

  父親不尋常的要求,顯然針對自己的媳婦……

  「不——」他倨傲地拒絕。不能讓父親接近水璉,也不能讓宋天來發現他和水璉分居的事實。

  「既然爸爸不嫌棄,那就來住吧!順便也讓我和赦邦盡些孝道。」水璉語出驚人道。

  「水璉,妳……」意外的,宋赦邦在水璉臉上看到別有用意的笑容。

  「還是水璉善解人意。」宋天來得意洋洋道。

  「走吧!爸爸!」水璉主動招呼宋天來。「早點回家休息吧!」

  宋赦邦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。

  她走到宋赦邦身旁,主動握住丈夫的手,露出甜蜜的笑容。

  兩人親密地走在一塊,像是一對幸福的夫妻。

  ※※※※

  「這個家真是漂亮!」宋天來讚美。

  「跟爸爸在美國富麗堂皇的豪宅相比,赦邦的房子,雖然小了點,但是別具品味與典雅。」水璉意有所指地嘲諷道。

  「沒錯,這裡充滿蓮花的氣息——」正打量著四周的宋天來也被窗外的琉璃蓮花給迷住了。

  不知何故,宋天來總覺得蓮花給他的感覺好親近,一如眼前的水璉。他甚至覺得,那熟悉感如此強烈,彷彿前世他就已認識水璉了。

  而且,他不由自主地喜歡聽水璉講道理。

  「這宅子的味道跟妳很像,水璉。」宋天來感到相當滿意。

  水璉——如此親暱直接的稱呼?

  宋赦邦的心,被層層陰霾籠罩著。

  「時間晚了,睡覺吧!」宋赦邦沒好氣地說。「這裡有三間客房,你自己隨便挑一間!」

  他不理宋天來,牽著水璉的手,霸道地拉她回二樓主臥室,水璉很順從地跟著走。

  想到即將面對那張生疏又熟悉的大床,水璉臉紅心跳了。

  才關上門,她的手就從他的掌心掙脫。她轉過身,默默無語,反倒是宋赦邦粗嘎的嗓音從她肩後傳來。「謝謝妳,妳辛苦了!」

  那虛弱喪氣的聲調令她的心緊縮,雖然水璉很想安慰他,但表面上還是故作冷淡的樣子。

  「我很累了,先去洗澡了。」她自顧自地走進浴室。

  等她出來時,她已穿上保守的睡衣睡褲,特意包得密不透風。

  赦邦體貼地播放以前她很喜歡聽的梵音。但她卻走過去按下電源,關掉音樂。

  「怎麼了?妳不想聽佛經嗎?」他好奇。

  「我很久不聽了。」她若無其事道。「從離開你以後。」

  她變得憤世嫉俗了……甚至離棄了祥和的樂聲。

  她遲遲沒有上那張大床,反而坐在一旁沙發上,轉開電視假裝專注盯著「Discovery」頻道。但她根本不知道節目在播些什麼,看電視,只是藉口。

  而他似乎也為了避免尷尬,把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公事上。他努力地批閱公文,以往,他都是在書房處理公事,如今,待在寢室,相信是不想撞見父親。

  她偷偷端詳他專注的神情。

  總覺得這一刻的他,是最無邪的。彷彿能夠看到他靈魂的深處,沒有受創,不經污染,只有安詳的一片淨地。

  有時候她深深覺得,一個人浸淫在自己的世界中,何嘗不是幸福的?在那個世界,能忘記憂愁,忘記苦悶,甚至忘記空虛寂寞……以這種方式「遺忘」,也是一種療傷!

  而她,面對他的愛恨情仇,也能「遺忘」嗎?

  「砰」一聲,他突然站起身來,她嚇了一跳,趕緊假裝聚精會神地看電視。只見他從容地從她面前走進浴室,接著便聽到盥洗的水聲。

  不久,他從浴室走出來,滿身的水氣,只披了件睡袍,頭髮還是濕的,他拿起毛巾快速地擦乾,之後,又投入他專屬的世界中。因為,明天有一個跨國性的會議,需要他全心全意地投入。

  然而他對她視若無睹,不正是水璉心裡希冀的嗎?

  為何她仍感到情愁難遣呢?想著,想著……她睡著了。

  睡夢中,她感覺被人抱起,驚嚇地睜開眼睛,才發覺是宋赦邦。「到床上睡,已經淩晨三點了,妳睡在沙發上會著涼的!」

  不管她的抗議,他霸道地將她往柔軟的大床上一放。她想起身,聲音微弱地說:「我們不是夫妻了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我們在『演戲』!我不會『侵犯』妳的!」他低聲保證,動作輕柔地替她蓋上被子。「躺著,不准動。」

  她乖乖地不敢移動。屏住氣息地注視他柔情萬千的臉龐。

  「睡吧!水璉……」就像過去一般,他守候在她床邊。

  她怕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對他不捨的情感,於是趕緊閉上眼睛,假裝睡覺。

  過了一會兒,她聽到他離開床墊的聲音,張眼偷瞧,發現他竟睡在沙發上。

  看著他委屈地擠在小沙發上,卻把大床讓給自己,水璉為他的體貼而悸動不已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一早,宋赦邦必須趕去上班,把水璉和宋天來兩個人留在家裡。

  雖然極不願意,但他毫無選擇的餘地,因為這是一年一度的國際會議,而他是主席,絕不能缺席。

  宋赦邦命令自己,絕不能表現出內心的擔憂和疑慮。

  早餐時間,水璉表現得如「妻子」般的體貼賢慧,甚至爬起來做早餐,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事,由此可見,她是「真心」地想扮演好妻子的角色。

  離開他以後,她也有很大的轉變,不再像是父母保護周到的溫室花朵,她變得獨立,凡事自己來。

  「很豐富的早餐!」望著清粥小菜,宋天來很久沒有吃到這麼道地的臺式早點,他吃得津津有味。「我相信都是妳把赦邦養得白白胖胖的!,」

  「要抓住老公的心,不是要先抓住他的胃嗎?」水璉若有所思地注視宋赦邦。她感覺得出丈夫怪怪的,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,只好提醒道:「你要遲到了,快去上班吧!」

  「我……」他不得不走了。

  水璉貼心地為他拿起皮箱、外套,送他出門。

  宋天來在後方淨說風涼話。「你現在是什麼身份,居然還要自己開車上班?為什麼不請個保鏢?可不要耍酷,裝什麼瀟灑,你已經結婚了,不再是自己一個人,如果你被綁架了怎麼辦?最可憐的會是水璉!你要多為她想一想……」

  「夠了!水璉,水璉……『水璉』是你能掛在嘴邊念的嗎?」宋赦邦激動地頂撞父親,然後像一陣旋風般地快速離去。

  留下水璉站在門口呆望。

  「赦邦實在太過分了!」宋天來忿忿不平。

  水璉幽幽地歎口氣。「不!過分的是你。」這刻,她為她的丈夫說話了。

  「什麼意思?」宋天來無法理解。

  「他恨你——」水璉直言不諱。她往明亮的落地窗放眼望去,庭院裡,有一群蝴蝶翩翩飛舞,滿園生意盎然。

  她語帶人生哲理的涵義道:「蝴蝶雖美,生命卻短暫如曇花一現;你這一生雖然得到權勢富貴,其實跟蝴蝶短暫而絢爛的生命又有何不同?而你,卻還愚癡地沾沾自喜……真不知是你笑看世人!還是世人笑你!」

  宋天來因水璉的一番話而愕然。「為什麼我從妳身上,總是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人生啟示呢?」

  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。」水璉露出雲淡風輕的笑臉。「其實這些都是我很『主觀』的想法,也很少告訴別人,赦邦不會知道,他大概也無法理解。不過,今兒個你卻聽我囉嗦了。」

  「不,我挺喜歡聽妳說這些。」宋天來竟對水璉要求。「再多告訴我一些妳的主觀想法好嗎?我總覺得我好像開悟了!」

  「如果你不嫌棄的話,我很樂意!」水璉赧然說道:「怪的是,我也很喜歡對你這位長輩『訓話』!」

  他們笑嘻嘻地坐在沙發上,一同啜飲香氣四溢的香片,然後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了,他們無話不說,而宋天來竟然從水璉身上,深深感受到所謂的親情。

  「真令我難以置信,我到現在才有當父親的感覺。」而這種親情交流感動了宋天來,他突然好想跟自己的兒子也能這樣和樂融融的相處。「如果妳是我的女兒,該有多好!」

  「現在不就是嗎?」水璉貼心地說:「現在我不就是你的媳婦嗎?」

  宋天來哈哈大笑,跋扈囂張的神態完全消失了,取代的是真摯的面容,沒想到水璉居然能夠徹底改變他的奢靡習性。「我確實對不起赦邦,這麼多年了,我真是錯得離譜。」

  「只要真心懺悔,永遠不會太遲。」水璉鼓勵道。

  「是的。」要讓宋天來認錯可能比登天還難,但是,水璉卻輕易地完成了這項不可能的任務。「我會向赦邦道歉,再跟他好好談一談!」

  「這就叫溝通!」水璉會心一笑。

  「溝通——」宋天來握住水璉的手,誠摯地說:「謝謝妳,水璉!」

  ※※※※

  宋赦邦回來見到水璉和父親有說有笑的情景,令他驚駭不已!

  宋天來居然在削水果!這輩子,他從來沒見過父親做過任何家事,沒想到他才離開幾個小時,宋天來竟然開始拿刀削水果,彷彿變了一個人!

  而水璉也幫父親按摩背脊,敲打他的肩膀,宋天來不時會遞上水果,水璉因雙手沒空,就直接低下頭張嘴吃了。

  看到他們如此「親密」的動作,宋赦邦所有的委屈不滿和恨意全都湧上心頭。

  「砰——」手提包不自覺地脫手掉落,這碰擊聲驚動了屋內的兩人。

  「你回來了!赦邦……」水璉凝視丈夫暴怒的臉,疑惑地問:「怎麼了?臉色那麼難看……」

  「我應該好看嗎?」宋赦邦鐵青著一張臉。「看著你們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?」他解嘲自己是白癡。「沒想到呀……最後給我戴綠帽的人竟然是我父親?」怒吼的巨浪,在大廳掀起,幾乎要將他們淹沒了。

  「你在胡言亂語、鬼扯些什麼呢?」宋天來放下了刀子。「我看待水璉就像是我的女兒!」他老人家微怒地說。「媳婦服侍公公,又是哪裡錯了?」

  「真是睜眼說瞎話!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對待自己的兒子如此『親切』。」宋赦邦連聲冷笑。「早知道你會寵女兒,我真該怪媽媽,沒把我生成女兒!」

  「赦邦——」每次和兒子對話,總是免不了針鋒相對,從來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溝通,但這次宋天來提醒自己一定得和顏悅色。他起身,走向宋赦邦,語重心長道:「這麼多年,雖然從來沒有好好地與你相處,但是,你在我心中……」

  話還沒說完,宋赦邦就崩潰地大叫:「我不要聽!你這虛情假意的傢夥!我根本不想認你,我恨你,為什麼老天爺要讓你做我的父親?」

  累積多年的怨恨像山洪爆發,一發不可收拾。

  宋赦邦越過父親,衝到桌子前面,理智全失地拿起水果刀,犀利的刀鋒對著宋天來。

  那張狂暴的臉透露著毀滅一切的決心。「滾!滾出我家,滾出我的世界,滾!永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,否則我會殺了你。」

  宋赦邦已經神智不清,他—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

  「赦邦,聽我說……」宋天來試圖解釋。

  「我不要聽。」

  宋赦邦往前一步步逼近,宋天來就越往後退,他被逼到了大門口,一旁的水璉完全無能為力,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父子兩人一觸即發的危機。

  宋赦邦對父親的心結太重,潛意識裡,他自以為是的想用刀子畫得一乾二淨。

  宋天來站在大門口不動了,他艱澀地開口乞求:「赦邦,再給爸爸一次機會,爸爸有好多話想對你說……」

  「你不走是嗎?」宋赦邦的眼睛充滿血絲。「我會殺了你,我真的會殺你的……」甫說完,刀鋒便刺向前方。

  「住手!」千鈞一髮之際,水璉撲向了宋赦邦,她從背後抱住他,試圖用嬌小的身子壓制住他的狂暴。「快走,快點走啊!」她對宋天來急嚷:「他瘋了!」

  宋天來似乎也發覺了,兒子已經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,再僵持下去,只怕悲劇要發生了。「我先走好了……下次,等你平心靜氣之後,我們再談,再重新開始。」

  他沉痛地落荒而逃。

  宋赦邦扯下了水璉,把她摔到地上,他陰沉地看著水璉。「妳居然幫宋天來!」他無法原諒她。「看樣子,妳真的跟他有『關係』了!」他怒不可遏。

  她的身子瑟縮在他龐大的身影下。

  「你被妒火蒙蔽了理智!」水璉極力澄清。「你想清楚!他是你爸爸,我是你的妻子,我們不可能有任何瓜葛!」

  但不管水璉解釋什麼,也無事於補。他對父親的恨,像漫天野火般席捲向他,將他的神智燒成一片灰燼。

  宋赦邦沉著一張臉,冷不防,舉起刀鋒,眼看要落入她的胸口。

  她不怕死,閉起雙眼,表情像天使般的坦然。那股無畏平靜的神態,卻讓他為之一震。

  那一瞬間,他們天殘地缺的前世孽緣,浮現……

  他驚駭萬分地鬆了手,刀鋒落地,離水璉的腰際只有咫尺而已。

  「我不可能殺死自己最愛的人……」宋赦邦奪門而出,水璉喚不回他。

  ※※※※

  雷雨轟隆而降,來得又急又快,雨水滴滴答答地擊打在池塘的琉璃蓮花上。

  琉璃所造的蓮花,堅硬可敵雨水的肆虐;而她和宋赦邦之間,能夠堅固地共度所有的苦難嗎?

  不!他們心中的情分,早在她把「佛國蓮花」用利刃劃破後,就成過往雲煙了。

  甜蜜的過去被抹殺,怎可能還有未來?然而,為何仍有一絲牽掛?

  回來吧!赦邦,回來吧……

  相思始覺海非深。每一滴雨,都化作對他的思念,化作對他的呼喚,她要他回到她的身邊,回到她的懷抱。

  夜深了,大雨慢慢轉成連綿小雨,終於,他落拓的影子出現了。

  水璉雙眼綻放出喜悅的光芒,她跑向大門口迎接他。

  宋赦邦喝得爛醉如泥,腳步踉踉蹌蹌,好幾次幾乎要摔倒在地上。

  「赦邦……」水璉輕呼。

  但他卻用力推開她,她跌倒在地上,酩酊大醉的他,對著落雨的虛空中拳打腳踢,瘋言瘋語。「如果妳要羞辱我,妳徹底做到了!」

  他不斷地叫嚷質問:「為什麼妳這麼恨我?為什麼妳要這樣折磨我?」他對著夜空一直嘶吼。

  然後他用他的身軀貼緊她,彷彿為了懲罰她似的,他將自己龐然壯碩的重量全部放在她身上,柔弱的她幾乎不能負荷。

  但她深知他的苦、他的恨,所以她默默承受。

  怎知,趴在她身上的他忽地又不動了。

  她悸動。

  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項上,他粗重的喘息在她的耳際縈繞,下一瞬間,嗚咽的聲音傳來。

  他哭了。

  她整顆心揪緊了,發燙……他從來不曾如此懦弱可憐。「收起妳該死的傲氣,求求妳……」

  她任他發洩,讓他哭個夠。直到,他安靜下來。又過了許久,他也酒醒了。

  雨停了。

  大雨洗淨一切的塵埃,萬物返璞歸真,當皓月從雲層中露出,綻放清華時,大地是如此的寧靜,讓人明心見性。

  他們誰也沒開口說話。驀地,他伸手撫觸她的頰,而她也伸手插入他的髮絲。

  「赦邦!」

  「水璉……」

  如朝陽一般羞紅的雙頰與月色相輝映,脫俗的絕美,讓他暗黑的眸子陡然一亮,那不染塵埃的雙眼,寫滿了無法遏止的悸動,他低下頭,親吻了她。

  風風雨雨化做多少柔情款款——

  他深情的吻不斷地烙印在水璉的鼻尖、臉頰和珠圓玉潤的耳垂上,雙手則不斷在她的身上探索……細碎的吻像雨滴似的灑在她每一寸肌膚,她那如處子特有的芬芳氣息每每令他迷惑,他渴望她,如此迫切的。

  他們目光交纏,他從她眼神中見到她的釋然,她的衣服在狂吻中一件一件被扯落,他握住那高聳的胸脯,輕囓嬌嫩的粉紅蓓蕾,她的心臟就像是停擺似的忘記跳動,雙峰在他急促的喘息聲中微微顫,釋出一波波誘惑的漩渦。

  她置身在狂烈的熱情裏,全身虛軟,力氣不斷地流失,她弓起上身接受他雙唇的撫觸和逗弄,他每一次的舔吮,都讓她迷失了自我。

  水璉婀娜多姿的撩人體態,綻放著誘人的光澤,他迅速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,讓兩人裸程的肌膚緊密地貼在一起,她禁不住地顫抖嬌喘,而他一遍又一遍的品嘗她的甜蜜與美麗,他的手在她身上點燃一簇又一簇的火花。

  綿綿密密的吻不停地落在她白皙無瑕的酥胸上,最後移向那片令他意亂情迷的平坦小腹上。欲火在感官間燃燒,他邪佞的舌尖恣意進攻她最隱密的私處,撩撥了她的媚態……也加速了他如山洪爆發的欲望,他再也不能等了,突然間,他的堅挺一舉而入,她全然敞開自己,迎接他的來臨。

  他深入探測,滿足她的空虛,兩人水乳交融合為一體,他揮灑而下的汗珠,滴落在她的胸脯上,他一逕猛烈地往前衝刺,一再深入……

  在兩人濃濁的喘息中,最後一刻激情的來臨伴隨著吶喊,他將溫熱的種子灑在她的花心……

  水璉晶瑩透徹的眸子望著他,他深邃的眼眸毫不掩飾地流露對她的思念和憐寵。

  然而一晌貪歡似乎意猶未盡,他永遠要不夠她,他要永遠跟她在一起。

  他陡然抱起她,措手不及的她雙腿本能地夾住他的腰幹,上身貼住他的胸膛,他走向樓梯,而她豐盈的雙乳不停地晃動,擠壓他。他抱著她走向他們的愛巢。

  他溫柔地將她放在柔軟的床褥上,她轉過身子,趴在床上,屈起雙腿,圓渾的翹臀正好一覽無遺地呈現在他面前,望著這讓人無法抗拒的狐媚姿勢,赦邦低吼一聲,撲到她的背上,抬高她的臀瓣兒,一刻也不願錯失地挺身而入。

  他強悍的需索再次令她窒息,欲仙欲死。

  在他強烈的衝刺下,她吐出細碎的呻吟,雙手緊攀住床前的橫桿,承受不住一波波席捲而來的高潮,讓她緊抓著橫桿,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
  酥麻的快感在他們四肢百骸間流竄,在這冷寂的夜裏,情在燒,愛正狂……

  她沉溺在他溫暖的懷裡,享受溫存。

  他的鼻翼不斷摩挲她的每一處,嗅聞她的香甜。「我愛妳,水璉,相信我的愛,求求妳……」

  她相信他是真愛她的,否則,他們怎麼能體驗靈魂結合時獨一無二的感受呢?

  從別後,幾回魂夢與君同,猶恐相逢是夢中……

  那是一場夢?

  好久,他沒有如此熟睡了,惟獨只有在水璉的溫柔鄉裏,他才會安心地沉入夢鄉。他翻個身,想抱著水璉,手卻撲了個空。他驚醒,連忙從被窩裡爬起來。

  水璉呢?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37 PM


第十章

  水璉到哪兒去了呢?

  從國中開始,每年暑假,她都會到海法寺參加佛學夏令營。從那時起,她就跟道宣師父結下了不解之緣。自此,一直到大學,每次放假一有空,她都會來海法寺聽道宣師父講述佛法。

  但從認識赦邦後,就一直沒來了。嫁給他,又離開他……她帶著怨氣,墮入七情六慾裡,早將佛法拋諸腦海之外。

  如今,她為何而來呢?

  她不知道,她只知道自己對赦邦的愛恨交雜,不知該如何面對。

  她不是早就領悟「萬般皆是空」,為何她還割捨不下這段情愛呢?

  她想見到道宣師父,惟有見到法師,她才會得到明示。

  她悄悄地爬上石階,大老遠就聽見法師在大殿敲木魚唸經的梵音。

  她不好意思打擾,就靜靜地站在角落,讓梵音洗滌她汙穢俗氣的身心。

  冥冥之中都是定數,驀地,她聽見道宣和尚在誦唱:「弘誓深如海,歷劫不思議,種種諸惡趣,生老病死苦,疾走無邊方,釋然得解脫,真觀清靜觀,尋聲自回去。」

  霎時,她如遭晴天霹靂,心跳如擂鼓。

  她想起了什麼?!

  前世今生的因果宿緣在她腦海裡快速閃過。

  她大徹大悟:「自己應該修行的」。這一生,她應該去出家,放下所有的塵緣……

  她捶胸頓足地念著:「因為宋赦邦,壞了我的修行……」驀然,她淚眼婆娑轉頭衝出寺廟。

  梵音停止了,道宣和尚深深地歎了一口氣。

  ※※※※

  水璉淚流滿面地走回家,將自己關在房裡,任父母百般關切,或是逼急了在門外喝斥大罵,她都相應不理。

  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——她要出家。

  佛門,才是她的歸屬。

  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——人生來就是無,愛恨癡嗔,都是空!

  過不了多久,宋赦邦也來了,他不斷地敲門。聽到那惟一讓她牽繫的聲音,水璉哭得更厲害了。

  是今生的「他」,也是前世的「她」,否則,她怎麼會忍受無數的輪迴之苦!

  崩潰的哭泣聲從房裡傳出,讓站在門外的三人手足無措。

  「水璉——」宋赦邦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。他以為,她是為了昨夜侵犯她的事在哭泣,他充滿愧疚,無限悔意地說:「原諒我,我昨夜喝醉了……我知錯了……我發誓,我絕對不會再強要妳……求妳,不要哭了……水璉……」他倚在門板上,痛心地聲聲哀求。

  「走開……求求你們,讓我一個人靜一靜!」水璉嗚咽地要求。

  「我們走吧!」葉母熟知女兒的性格,她一臉沮喪道:「水璉的個性就是這樣——如果她要拋棄我們,就算我們費盡唇舌哀求,她還是會無情地離棄我們。」

  「什麼意思?」強烈的不安困擾著宋赦邦。「離棄?」

  「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,我只覺得……她好像不要我們了……」葉母炫然欲泣。

  「不會的……水璉很孝順,不會拋下我們。」葉威期只能自我安慰。男人有淚不輕彈,一家之主總得振作起來。「我們下樓吧!讓水璉一個人靜一靜,不要吵她!」

  赦邦不得已也尾隨下樓了。三個人坐在客廳,聽著斷斷續續的嗚咽聲,卻拿不出個主意。不知過了多久,哭泣終於化為無聲。

  「你們聽,水璉沒哭了。」葉威期輕聲提醒大家。

  「太好了!也許睡著了。」宋赦邦道。

  「我趕緊去煮東西,她待會兒一定會餓!」葉母緊皺的眉頭這才稍微舒開、淚中帶笑。

  三人均鬆了一口氣,會心一笑。

  隨後,葉母輕聲地把食物托盤放在水璉的房門前,不敢去吵她,一直到深夜十二點多,水璉還是沒有出來。

  三個人的心懸宕在高處。不過,也因體力不濟,葉威期和沈湘君先睡了。赦邦一直硬撐著,直到快天亮才躺在沙發上,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
  過了半晌,水璉躡手躡腳地來到他的身邊,為他蓋上西裝外套,以免他著涼。

  望著他熟睡時稚氣脆弱的容顏,她俯身含淚輕吻他的額頭,喃喃道出多世想對他說的話:「這一世,短暫的相逢,我心願已足矣!謝謝你帶給我美好回憶,從今後,我該斷了七情六慾,繼續我的修行之路。」

  她的心一橫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門。

  不再眷戀,不再遲疑,明心見性後,她踏上本是她該走的路——出家。

  ※※※※

  冥冥之中,她又回到了這裡。

  海法寺。

  道宣和尚一見水璉,歎了口氣。「妳終於來了!塵緣已了?」那語氣,彷彿他等了她好久。

  她的心緊縮。「已了。」

  「是嗎?」道宣和尚又問:「不再恨他了?不再愛他了?」

  她沒有說話,只是執意請求:「師父,讓我剃度為尼吧!」

  「哎——」師父語透玄機。「過了這麼多世,怎麼還沒了呢?」

  「師父!無論如何,我出家的心願已定——」水璉堅持地請求。「為我剃度吧!」

  「老衲不會趕人出佛門,更遑論我們前世是師徒一場。」道宣和尚語帶玄機道。

  ※※※※

  「不——」柔腸寸斷的哀嚎聲,迴盪在葉家。

  沈湘君望著水璉留下的字條,心臟幾乎麻痺了,身為一個母親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絕情的噩耗。

  「發生什麼事?」宋赦邦被吵醒了,睡眼惺忪地往上衝,葉威期也隨著跑進水璉的小房間。

  窗明幾淨,一塵不染的房間乾淨得像是沒有人住過。

  「水璉呢?她怎麼不在房裡?」宋赦邦疑惑地問道。

  沈湘君哭得死去活來。「……她要出家做尼姑……」

  葉威期愣在原地發呆。「她真的不顧養育之恩,不要含辛茹苦把她養大的父母……」

  宋赦邦表情木然,杵在原地。

  「出家?」一直以來,她那潛藏的心靈原貌,不就像是超脫凡俗的高僧?

  他整個人都傻了,心底最深處的恐懼,終於發生了。「不——不——」他不願意相信。「我會殺了那些幫她剃度的和尚!」他一臉狂亂地掃視桌上,抓起裁信刀隨意放在西裝口袋裡。

  二老大驚,而宋赦邦已狂奔出去,留下他們兩人為女兒的狠心行為抱頭痛哭。

  ※※※※

  他的口袋裡放著一把刀。

  必要時,生死與共……

  海法寺剃度大典

  水璉跪在大殿上,一身比丘尼僧袍,白皙的臉蛋瑩潔如皎月,與那頭黑漆烏亮的長髮相互輝映。

  她的神情很祥和,就如同「佛國蓮花」的意境——她默默閉上眼睛,讓道宣師父親自為她剃度。

  千鈞一髮之際,宋赦邦衝了進來。

  「我不准!」他癲狂地咆哮。「水璉,妳不准出家!」他奔到她面前,卻被其他比丘擋住。「水璉……」他哀痛欲絕地吶喊。

  水璉平靜的面容對這一切置若罔聞,不斷催促師父:「師父,求你……」

  「水璉,妳怎捨得拋下我呢?」宋赦邦痛徹心扉。「妳狠心捨棄我,寧願去做一個無愛無慾的尼姑!妳根本就不愛我……」

  雖然他的每句話,都讓她感到心如刀割,但她仍不說話,只是安靜地跪著,顯現出無比的堅決——剃度為尼。

  宋赦邦心灰意冷。

 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水璉出家,萬念俱灰下,他將口袋裡的裁信刀取出,並不是如他先前揚言要殺光所有的和尚,而是決定以自己的血來阻止這場剃度大典。

  「如果妳執意要出家,那我活著也沒意義了!」

  刀光閃閃,大家驚悚,本能地全部退開。

  「水璉,妳要出家,就如同在紅塵裡消失,那我們就同歸於盡吧!」宋赦邦冷笑。「妳儘管無動於衷地看著我死去!」他帶著水璉永世無法忘懷的表情一字一句說著。

  話語甫歇,他倒握刀柄,將刀刺向自己的肚子。

  那一瞬間,她的心也隨著他的自殘而碎裂成千萬片。

  肚開血流,大殿一片混亂。

  這佛門清靜之地,竟因此沾染血腥……

  原來,這才是他對她的償還——宿命因果中的血債血還。

  ※※※※

  她仍穿著一身的僧袍,在他的病床邊不斷流淚。

  三天了……

 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加護病房裡,他仍然意識昏迷。

  活下來!活下來!

  所有的意念凝聚成願力,不斷地向菩薩禱告活下來,赦邦,為我而活……

  她片刻不離他的身邊,緊握他的手,期待冰冷的大手能夠有熱度,恢復人氣。

  她如坐針氈,食不下嚥,睡不安穩,時時刻刻心驚肉跳,怕他的呼吸會停止,怕心電圖突然變成一直線。

  最後,她累得撐不開眼皮,趴在床邊睡著了。

  恍恍惚惚間,她聽見「水璉……」手中握著的那隻大手抽動了一下。

  水璉立即驚醒了,她的心裡充塞著狂喜!淚水如長江洩洪一發不可收拾。「赦邦……」他終於有知覺、有意識了。

  「水璉……」他恢復意識後,並不擔心自己的傷勢,只在乎她,他用另一隻手扯住她的髮尾,雙眼迷濛地端詳著她道:「這不是夢,這是真的,妳沒有出家,妳的長髮還在……」他喜出望外。「妳在流淚,表示妳還有感情……」

  「傻赦邦……」她紅著眼眶輕斥。「我去叫醫生。」

  醫生也趕來了,趕緊為宋赦邦做檢查。一連串的測試,證明他終於度過危險期,之後,就是好好療養了。

  「太好了!」水璉流下感激的淚水,她靠近床邊,緊握著赦邦的手。

  那切膚之痛的眼神讓她神魂俱裂。「我會活下來是因為妳!」

  她無言以對,趕緊安慰他。「好好休息吧!」

  他卻搖頭,說話有氣無力。「除非……妳不走,否則……我絕不閉眼睛。」他怕她會消失,像砂粒般,風一吹,就飛得不知去向。

  「喔……赦邦!」水璉深深體會到他的憂戚。「我擔心你的安危,擔心你的生命,此刻,我怎麼會拋下你呢?」

  「真的嗎?」他仍然萬般惶恐。「我不相信妳,妳這無心無肝的小東西……」

  「求你——不要折磨自己!」水璉拚命地安撫宋赦邦患得患失的情緒。「求求你!安心睡吧,我不會走……」

  「水璉,如果可以,我願意懲罰我自己,只要換妳回頭,不要出家……」他筋疲力竭,卻仍用盡全身氣力說話。

  然而,稚氣的話更讓她痛不欲生。他疲倦不已,終於還是閉眼了,很快的,他沉睡了,天真的容貌像天使一樣,讓她盯得呆了。

  她無奈地歎氣。

  她真的走不了。終究離不開他,經歷生死一線間,她怎能無心地捨棄他?

  一直都是如此——

  她的牽掛,她的羈絆——不管前世,今世……

  ※※※※

  為了宋赦邦,水璉留下來照顧他。

  但是,她身上的袈裟尚未褪去。

  似乎,想隨時告誡自己——終究,還是會走上出家修行這條路。

  她越來越憔悴,越來越沉默,那目光,是不屬於這塵世的超脫與睿智。雖然她總是對他眉開眼笑,逗他開心,但——他仍抓不住她。

  等赦邦康復,她會走……

  宋赦邦敏銳地發覺到,似乎等自己康復,她就會離他遠去……

  面對妻子的「執著」,他手足無措,不知如何是好,越怕失去她,他就越像個瀕臨瘋狂的患者。

  他只好拿自己的生命逼迫水璉。

  他蒼白僵硬的神情,堅毅地盯著她。「妳還是要出家嗎……」如果她還是想離開他。「我的生命就豁出去……」

  「不!」她尖叫。

  他居然不要命地企圖從病房窗戶跳下去。「沒有妳,我就死給妳看!」他咆哮。

  她抓住他,用瘦弱的手臂環住他。「赦邦,不要,求求你……」

  過了半晌,他轉過身,將頭埋在她的細肩上,抽噎地哭了起來。「水璉,我不能沒有妳……求求妳,不要離開我……」

  他如此脆弱,不堪一擊,這還是大名鼎鼎的宋赦邦嗎?

  「赦邦……」她放任他在她胸前哭泣。

  她的心為何揪得這般疼痛?

  宋赦邦痛哭流涕。「我為何一直得不到妳?不管前世、今生,妳都要拋棄我。」

  思悠悠,恨悠悠,愛悠悠,剪不斷的前世今生……

  水璉苦不堪言。「我來只為與你了這世情緣,如今,我不恨你了,也是我離開的時候——」

  「但是,我愛妳!」他潰然咆哮。「我愛妳,我愛妳……」

  突然,叩門聲響起。

  她趕緊開門。「大師!」她詫異。

  是道宣師父。

  水璉趕緊請他入內。

  他們兩人的目光交會——是情深義重的,畢竟,他們是累世的師徒關係。

  「師父,讓你『久』等了!」水璉充滿歉意。

  等——師父一直在等她。

  「沒關係!」師父笑著道。「只要妳迷途知返就好。」

  「只怕師父也要敗興而歸了。」水璉尷尬地說。

  道宣和尚望向宋赦邦,赦邦卻沒有好臉色,他一直覺得是這個老和尚從他身邊搶走水璉。

  看著宋赦邦雙眸濡濕紅腫,道宣和尚了然失笑,一語雙關道:「怪哉!宋赦邦居然沒死。」莫名其妙又涵義深遠地說。「既然沒死,情緣未了!既然未了,水璉無法出家!」

  宋赦邦雖然一知半解,但仍被這句話震撼得不能自已。

  「師父——」水璉悵然若失。不死心地問:「我不配出家嗎?」

  道宣師父幽幽地歎口氣。「時代不同,詮釋也不同了!」他發人省思說道:「現在人心混亂,社會道德敗壞,社會價值分崩離析,而惟一能夠為人類傳遞佛心的,不是神,也不是醫生,應該是保有溫情的家人!」

  這番話深深震撼兩人。

  「無論男女之間的情愛,父母對子女的情愛,皆是讓自己成長的養分,有緣分,有情愛,這是多麼完美的一種福氣。你們這世能結為夫妻,皆是前世所修來的緣分,這緣分何等珍貴啊!懷著感恩的心,一份惜緣的情,好好珍惜吧!」道宣和尚更是直言不諱提醒水璉。「水璉,妳周圍的人都是前世虧欠妳的,包括赦邦。這世,妳要救他,不然,他還是會為妳而死的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這是水璉永遠的疑惑。「為什麼我要受你牽累呢?」她不解地望著宋赦邦。

  「因為我愛妳。」宋赦邦插嘴說道。「愛——是斷不掉的因緣。」他說得十分篤定。

  他的心有如飛上雲霄的小鳥,充滿快樂、自信。

  愛?水璉感觸良深地閉上雙眼。

  「來世——」道宣大師深藏玄機道:「看機緣吧!」臨走時,他拋下最後一句話。「好好過活吧!讓宋赦邦償還欠妳的債!」

  就這樣,她卸下一身的僧袍,又做回他的妻子。

  ※※※※

  他們再次相擁,恍如隔世。

  「那一陣子我以為妳真的變了,我再也找不回妳了。」他握著她白嫩細緻的手臂,輕捏把玩。

  「故意嚇你的,誰叫你偷看別的女人?」她噘著嘴巴,很不甘心。「我看那個女人長得那麼騷,以為你喜歡艷麗大膽的女人,所以我就決定要改變自己……」

  「天大的冤枉啊!」他吶喊著。「水璉,我從來沒有背叛妳……」那臉龐刻劃的痛苦,也深深折磨她。

  他的專情只為她,如今,她心知肚明。

  現在宋赦邦更是小心翼翼,深怕自己萬一惹她不悅,水璉反而會樂得有藉口拋棄他,隨時再度出家,辜負他對她的真情。

  她莞爾。「以前,總感覺你是個十足的大男人,怕感受不到你的柔情,如今……」她或許錯了。越來越瞭解赦邦的心靈世界,才知道,他對她的愛,濃得化不開。

  「你又是怎麼找到海法寺呢?居然能夠及時阻止我出家?」她輕歎問道。

  「因為,我告訴我自己——」他靦腆道出一切。「我要知道妳的一舉一動,我要妳完全屬於我。我娶妳時,雖然知道妳愛我,但我總覺得妳不屬於我,妳跟佛又那麼有緣,所以,我偷偷翻妳的書包看到一些資料,知道妳常常到海法寺參佛。」

  原來如此……水璉沉默了。究竟,人的情感是冥冥中有定數,還是隨風飄零,到哪裡算哪裡呢?

  他能感受到她沉思中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憂傷,他不由得一陣惶亂,雙眸閃閃發光道:「我真的不能沒有妳,水璉。」宋赦邦試圖喚起她的愛及她的注意力。「沒有妳,我會死……」

  驀地,她卻笑得十分燦爛。她沒有怨,心甘情願道:「我也愛你。」不再遮掩,她再次吐露天荒地老的情感。「赦邦,我一直都愛你……只不過一時迷失,為了報復你……」回想當初與他的「意氣之爭」,她覺得自己好傻。

  但也因為愛恨糾葛,他們才會生生世世地輪迴來找尋彼此。

  「不,我才是傻瓜!」他輕斥她。「是我做了太多讓妳不放心的事……我對不起妳。」他掏心掏肺道出曾經讓他們難分難捨的堅貞愛情。「在天莫為雲,雨落難上天。」

  她摀住他的嘴巴。「天地合,乃敢與君絕。」她深情款款道。「擁有你,是一種福氣。」

  「妳真的回到我身邊,回到我身邊了……」他緊緊抱住她,撫觸她的髮絲。「能再度擁有妳,此生已足夠。」

  衷心感謝上天的成全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2-11-1 11:41 PM


終曲

  十年後

  宋赦邦依然對她好得令人難以置信,就像他時常掛在嘴邊說的那句話:「前輩子欠妳的。」

  他與她形影不離,幾乎時時刻刻都要看到她,只因他怕……他怕她還有出家的念頭。

  所幸,她除了打坐、唸經外,已沒有出家的想法了。她的思想豁達超然,除了偶爾出外渡化眾生,佈施貧苦人家之外,平時就像個帶髮修行的居士。

  而這十年,宋赦邦以一個丈夫身份,不斷給予水璉濃得化不開的愛,她常對他說:「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妻子。」

  「十年了,妳還是美貌如昔!」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。因為長年茹素、清心寡慾的關係,她的肌膚仍舊如少女般晶瑩剔透。

  「十年了,水璉,妳還愛我嗎?」他像白癡似的想得到她再次的愛及肯定。

  「我當然愛你啊!」她努起嘴道。「怎麼?你懷疑我對你的愛嗎?」她不依地嬌嗔。「你就是愛欺負我。」

  他哈哈大笑,把她摟進懷裡,讓她的頭躺在他的肚子上。「我怎麼捨得欺負妳!水璉,我愛妳都來不及了!」

  他逗弄她,搔她的胳肢窩,她閃躲著,在床上翻滾逃避他的魔手。笑聲傳遍了屋裡的每一個角落。

  最後,她累得癱在他懷裡,他靜靜擁著她,下巴磨蹭著她的秀髮,她仰頭望著他,兩人的目光愛憐交纏,宛如永不止息的愛戀。

  更多時候,兩人只是相依坐著,她躺在他的大腿上,而他什麼也沒做——只是盡情地看她。

  ※※※※

  今天是水璉二十八歲的生日,宋赦邦特地為他們結婚十週年和水璉的生日舉辦了一場宴會。

  本來她覺得不該那麼鋪張浪費,不過,拗不過他的「盛情」,她只好出席了。

  她坐在鏡子前,打扮自己。她穿著一件粉色的旗袍,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現無遺。

  而當他西裝筆挺地出現時,水璉衷心讚美道:「你看起來如當年一樣英姿煥發,帥氣非凡!」她在他的面頰上輕輕一吻。「你是我今生今世最棒的老公。」

  宋赦邦渾身散發著中年男子的韻味,不但事業有成,又有美嬌娘作伴。今生,他夫復何求?

  「走吧!大家都在等我們了!」他不忘取出送她的生日禮物,一整套的雪白珍珠首飾。「送給妳!」

  在她驚呼之際,他溫柔地為她戴上。粉頸上的珍珠照照發光,閃得她半瞇眼眸。「又是珠寶,去年是紅寶石,前年是瑪瑙,天啊!你會寵壞我的。」

  「妳值得被我專寵。」他萬分疼惜地說道。

  他們手牽著手下樓。

  夫妻倆鶼鰈情深,早已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典範。

  宴會上,冠蓋雲集,高級主管和幕僚們大家都拍手迎接。

  水璉的爸媽也來了,還有赦邦的父親宋天來,這些年來,在水璉的努力下,他們父子的關係已經改善不少。

  「我要送給我摯愛的妻子一樣禮物!」宋赦邦對大家宣佈。

  「又是禮物?」水璉在赦邦耳際輕聲問道:「你不是才送過我珍珠嗎?」

  「這是另一項禮物。」他喜悅自在地回答。

  他要水璉閉上眼睛,等到幕僚把禮物擺在桌上,宋赦邦才要她把雙眸張開。

  一瞬間,她整張臉綻放出驚歎無比的神采。

  「是『佛國蓮花』……」完好如初的一幅畫,絲毫不見當年被她破壞過的痕跡。

  她說不出任何話,只是,激動得流淚滿面。

  「我去找了專家修繕它。」宋赦邦解釋。「可是,利刃的割痕太嚴重,他只能每天修補一點點,直到完成的這一天,竟是十年後。」

  眾人驚呼。「多漫長的十年!真是浩大的工程!」

  「如今,終於完成了。」她獻上她的唇,吻在他臉上。「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——你對我的好,給我的愛!」

  這世能結夫妻緣,她了無憾事!

  多感人肺腑的一刻,大家歡呼,拍手叫好。

  ※※※※

  深夜。

  她盤坐著,欣賞照堅法師的「佛國蓮花」。

  他從後面靠上來。每天能夠這樣摟抱著她,他都心存感激,珍惜上天帶給他的這段情緣。

  「有一首歌,我唱給妳聽——」在她的耳際,他幽幽唱出:「這一生,我只為妳守候,這一生,我只為妳等待,這一生,我只為妳活著,情這麼深,意這麼多,愛這麼濃,我只想等妳抱著我,告訴我,妳愛我……這一生,除了妳,我別無所求!」

  她流下感動的淚水,心裡想,照堅法師其實是愛霓裳的……而真愛,不該有限。

  她與他耳鬢廝磨。「我一直覺得你很有慧根,來世,如果我做和尚,第一個先渡你……」

  ——全書完——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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